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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船”——“海妖之歌”号，撕裂漆黑的海面，以与其破败外表截然不符的狂暴姿态，向着公海深处亡命飞驰。老旧的船体在高速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块钢板都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浓重湿冷的海雾如同贪婪的巨兽，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吞噬着船体，将能见度降至不足五十米。
船舱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机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林栀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复几乎要炸裂的心跳。肩部的伤口在剧烈运动后再次渗出血迹，将包扎的绷带染红。太阳穴的刺痛如同有钢针在持续钻凿。
穿着油腻船长服的男人——代号“舵爷”，双手如同焊死在疯狂抖动的方向舵上，手臂肌肉虬结，额角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雷达屏和前方被浓雾笼罩的海面，嘴里不停地用某种晦涩的方言咒骂着。
那个脸上有疤、装配着简陋外骨骼机械臂的女人——代号“扳手”，正半跪在舱壁旁，快速检查着一个被子弹擦出凹痕的液压管道接口，动作冷静得可怕。她的外骨骼发出轻微的伺服电机嗡鸣声。
“妈的！‘追踪者’的杂种！居然能动用港口警备队拉响一级警报！”舵爷咆哮着，猛地一打方向，船体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完成一个急转，避开雷达上一个突然出现的、可能是暗礁或沉船的微弱回波，“这下乐子大了！S国海岸警卫队的快艇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的目标是她。”扳手头也不抬，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们只是被顺带碾死的虫子。‘星轨’的作风。”
两人的对话没有丝毫避讳林栀，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见惯了风浪的、近乎麻木的冷静，以及一丝被卷入无妄之灾的烦躁。
林栀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是她将灾难带给了他们。
“看后面！”舵爷突然厉声喝道，目光死死盯住雷达屏幕边缘。
屏幕上，几个高速移动的光点正穿透代表港口的密集回波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咬着他们的航线追来！速度远超他们的渔船！
“是‘清道夫’的高速拦截艇！艹！他们还真舍得下本钱！”舵爷猛地推动油门杆，引擎的咆哮声瞬间提升了一个量级，船体抖动得更加疯狂，“扳手！给那几个老宝贝加压！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它们还能不能喘气了！”
扳手立刻扑到舱室后方一个布满古老阀门的控制面板前，双手飞快地旋转着几个锈蚀的轮盘。一阵更加沉闷的、仿佛来自船体深处的轰鸣声响起，船速似乎又提升了一丝，但船体的呻吟声也变得更加凄厉。
“不行！他们太快了！雾也挡不住他们的追踪！”舵爷看着屏幕上迅速逼近的光点，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多十分钟就会被追上！”
林栀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浓雾翻滚，能见度极差，但已经能隐约听到后方传来的、高速艇劈波斩浪的尖锐呼啸声！甚至能看到雾中偶尔闪过的、探照灯扫射的惨白光柱！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海水般蔓延上来，浸透骨髓。
就在这时——
呜——嗡——！！！
一种极其诡异、仿佛能直接穿透颅骨、作用于神经末梢的低频声波脉冲，猛地从后方追兵的方向袭来！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感知上！
船舱内的灯光剧烈闪烁！雷达屏幕瞬间花屏，爆出一片雪花！引擎的轰鸣声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顿挫！
“神经干扰！是‘静默者’的拿手好?戏！”扳手闷哼一声，扶住舱壁才稳住身体，她的外骨骼伺服电机发出刺耳的杂音，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舵爷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令人恶心眩晕的干扰，“妈的！电子设备受影响！导航快失灵了！”
林栀的身体也晃了一下，那脉冲让她本就刺痛的大脑如同被针扎，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但与此同时，她体内那股冰冷沉寂的力量，似乎再次被这外来的、充满恶意的侵袭所触动。
不像之前那样自主形成屏障，这一次，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冰冷的涟漪。
这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下一秒——
后方高速逼近的拦截艇的探照灯光柱，突然毫无征兆地、极其混乱地疯狂摆动起来，如同醉汉般失去了方向！
其中一艘艇的引擎声猛地一滞，然后发出了异常刺耳的、过载般的咆哮，速度骤然下降！
另一艘艇的艇身甚至发生了轻微的、不自然的偏转，险些撞上旁边的同伴！
追击的阵型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和迟滞！
“嗯？”舵爷敏锐地捕捉到了后方异常的声响和灯光变化，虽然不明所以，但老海匪的本能让他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好机会！扳手！左满舵！进魔鬼礁群！赌一把！”
他猛地转动方向舵，渔船发出令人心悸的倾斜，一头扎向雷达上显示出的、一片代表极端危险复杂水域的回波区！
那里暗礁密布，水道狭窄曲折，平时是所有船只的禁区，但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你疯了？！这老家伙的吃水深度和转向半径进那里就是自杀！”扳手厉声反对，但双手却下意识地配合着调整着辅助动力的输出。
“留在外面被他们当靶子打更是死路一条！”舵爷咆哮着，眼睛赤红，“赌了！”
渔船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块巨大的、在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礁石边缘掠过，船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速度被迫降低，在迷宫般的礁石群中艰难穿梭。
后方的拦截艇显然没料到对方敢闯入这种死亡水域，速度不得不骤降，小心翼翼地跟进，探照灯疯狂扫射，试图锁定目标。神经干扰也暂时停止了，显然在这种复杂环境下，他们也不敢随意使用可能干扰自身设备的武器。
暂时的喘息之机！
船舱内，三人都在剧烈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
舵爷死死盯着前方雾气中嶙峋的礁石阴影，凭借惊人的经验和直觉操控着船只。扳手全力维护着濒临崩溃的动力系统。
林栀则缓缓坐倒在地，脸色苍白得吓人。刚才那瞬间的“涟漪”消耗了她巨大的精力，仿佛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隐隐感觉到，那似乎是她无意识中，对外界试图侵入她意识的力量，进行的一种极其微弱的、本能的反向干扰？
她无法控制，无法理解，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恐惧。
“等等……那是什么？”扳手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侧前方的浓雾深处。
在雾气与礁石的阴影之间，隐约浮现出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沉默的黑色轮廓。那不是礁石。那轮廓棱角分明，带着工业造物的冷硬线条，悄无声息地停泊在那里，如同潜伏的巨兽。
没有灯光，没有引擎声，雷达上也没有任何显示！
“鬼船？！”舵爷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常年跑海的人，对这类传说有着天然的敬畏。
林栀的心也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那黑影……给她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充满压迫感的……“星轨” 的风格！
它不是“清道夫”的拦截艇！它是别的什么东西！是……“执政官”派系布下的另一张牌？！一艘经过特殊改装、具备极端隐身能力的监控舰或潜猎舰？！
“绕开它！快！”林栀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舵爷也意识到了极度危险，猛打方向，试图规避！
但已经太晚了！
那艘幽灵般的黑船舰首，数个不起眼的盖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下面……蜂窝状的导弹发射巢！
没有警告，没有信号。
下一秒——
咻！咻！咻！
数枚拖着惨白色尾焰的、修长的高速穿甲弹，如同死神的凝视，撕裂浓雾，无声无息地（至少在听觉上）直奔“海妖之歌”的引擎和舵机部位而来！
这是绝对的、毫不留情的毁灭性打击！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捕获，而是……彻底摧毁！
“鱼叉！！！”舵爷发出绝望的嘶吼，全力猛打方向，试图做最后的规避！
扳手猛地扑向林栀，想用身体和她自己的外骨骼为她抵挡爆炸破片！
林栀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死亡降临的白色轨迹！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灌顶！
不——！！！
在她意识的最深处，某种东西……碎裂了！
仿佛一直强行压抑、束缚着那股深渊般力量的最后一道枷锁，在这绝对的死亡威胁下，轰然崩断！
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奔涌而出！不再是微弱的涟漪，而是……海啸！
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但以她为中心，一种无形的、极其恐怖的电磁脉冲（Emp） 与 精神干扰风暴 的混合体，如同超新星爆发般，骤然扩散！
嗡——！！！！
船舱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爆裂！火花四溅！
所有的电子屏幕彻底漆黑！雷达、导航、通讯全部报废！
引擎发出一声垂死的哀鸣，彻底熄火！
就连扳手身上的外骨骼也瞬间失灵，伺服电机冒出一股青烟，僵在原地！
整个“海妖之歌”号，瞬间变成了一堆漂浮在海上、失去所有动力的废铁！
然而——
那几枚已经近在咫尺的高速穿甲弹，其弹体上的微型制导芯片和近炸引信，在这股无差别爆发的、远超设计抗干扰等级的恐怖脉冲冲击下，竟然……瞬间失效了！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了灵智，变成了笨拙的铁疙瘩，轨迹变得混乱不堪，其中两枚甚至凌空相撞，爆成一团火球！
另外几枚则擦着“海妖之歌”的船舷或桅杆，一头扎进周围的海水或礁石中，爆发出沉闷的巨响和冲天的水柱！
最近的爆炸冲击波将渔船狠狠掀动，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但终究……没有被直接命中！
毁灭性的攻击，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敌我不分的、狂暴的能量爆发，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意外化解了！
死里逃生！
但代价是巨大的！
“海妖之歌”号彻底瘫痪，随着海浪无助地漂浮。船舱内一片漆黑，死寂，只有海水的拍打声和远处爆炸余波的回响。
舵爷和扳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变故和Emp冲击震得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瘫倒在各自的位置上，痛苦地呻吟着。
林栀跪倒在黑暗中，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呻吟！她的七窍都在缓缓渗出鲜血！眼睛、鼻子、耳朵、嘴角……那血痕在惨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一次的爆发，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是完全失控的、反噬自身的、毁灭性的力量倾泻！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碎纸机，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断裂！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曳！
而更让她恐惧的是——
在力量爆发的瞬间，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外界的目标。
而是……那艘幽灵黑船的内部网络！
在那一瞬间的、无差别的数据洪流冲击下，她仿佛一个溺水者，在无尽的冰冷数据深渊中，抓住了一根……线头？
一些破碎的、杂乱无章的、却带着某种标志性特征的数据包残片，如同烙印般，强行灌入了她几乎要爆炸的意识中！
【“…协议七…活性化…实验场…‘摇篮’…同步率…”】
【“…样本…失控…清除…坐标…”】
【“…‘执政官’…指令…最高优先级…”】
【“…‘影舞者’…踪迹…锁定…”】
还有……一个不断重复的、冰冷的、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坐标代码！
那个坐标……不属于这里！它指向远方！指向……霍华德可能藏身的大致区域？！
这失控的力量，在毁灭自身的同时，竟然阴差阳错地……从攻击者的系统中，撕扯下了一部分至关重要的情报？！
噗！
林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那艘幽灵黑船的方向，传来了某种系统重启和紧急撤离时发出的、尖锐而慌乱的警报声……
她那敌我不分的、狂暴的“钥匙”力量的第一次真正失控，不仅瘫痪了自己，似乎也……重创了那艘可怕的猎杀舰？
黑暗。
彻底的黑暗与寂静。
只有渔船随波逐流的摇晃，和舱内三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以及，那被鲜血和痛苦烙印在林栀意识最深处的、通往下一段荆棘之路的……残酷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