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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雷霆巨人”那场惊心动魄、虽败犹荣的鏖战，像一场高强度飓风，席卷而过，留下了满地的疲惫与狼藉，却也悄然改变了某些东西。
江州大学战队区域，气氛不再是单纯的压抑和迷茫，而是掺杂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振奋。队员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喝着功能饮料，彼此间低声交流着刚才比赛的惊险瞬间，眼神里除了疲惫，还多了几分对自身韧性的惊讶和对那个角落投去的、更加复杂难言的目光。
虽然输了，但他们是在全球顶尖强队的猛攻下坚持到了最后！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的关键，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隐约感觉到，绝非仅仅是陆琛的战术或者他们的顽强。
陆琛站在战术板前，沉默地看着最终的数据统计回放。他的脸色依旧凝重，但之前的焦躁和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困惑的探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反复回放着几个关键节点——尤其是那道毁灭性的第四波冲击被奇迹般扛住、以及随后那记精准反击的瞬间。
系统日志一切“正常”。所有的数据波动都被归类于“极限压力下的团队协同爆发”和“系统自适应优化”。完美得无懈可击，却也……假得令人心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栀。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警告，而是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忌惮、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被绝对实力无形碾压后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敬畏？他强迫自己压下这个荒谬的念头，但那个在“深度监控”枷锁下依旧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身影，已经在他心中投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而处于目光焦点的林栀，此刻的状态却与赛后那微弱的振奋格格不入。
她没有像其他队员那样激动或讨论，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充电”模式。她只是安静地蜷在椅子里，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她搁在扶手上的指尖，在极其轻微地颤抖。她的呼吸比平时要浅一些，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仿佛刚才那场“镣铐之舞”抽干了她大半的精气神。
顾言的心揪紧了。他默默地去接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小桌上。
“喝点热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林栀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捧住了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她冰凉的指尖，让她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更紧地握住了杯子。她没有道谢，只是小口地啜饮着，动作比平时更加缓慢无力。
顾言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他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层次的疲惫，这不是睡眠能立刻缓解的，而是精神高度集中、操控精度达到极限后的严重透支。那份“深度监控”的枷锁，显然给她造成了巨大的额外负担。
“下次……”顾言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担忧，“别那么勉强自己。”他知道这话很苍白，面对那种强度的攻击，若不勉强，队伍早已崩盘。
林栀从帽檐下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涣散，声音轻得像羽毛：“……由得我选么？”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无奈。
顾言沉默了。是啊，他们都被卷入了一场身不由己的漩涡。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从休息区入口传来。似乎有一支队伍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江州大学的队员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随即脸色都微微一变，纷纷停下了交谈，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与他们激战完毕的北美豪强——“雷霆巨人”战队！
为首的，正是他们的核心王牌，Id名为“雷神之锤”（thor’s hammer）的选手。他是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壮硕的白人青年，留着利落的短发，面容棱角分明，碧蓝的眼睛里带着未散的战意和一种直来直去的锐利。他穿着印有闪电标志的队服，步伐沉稳有力，径直朝着江州大学战队区域走来，目标明确。
他的队友们跟在他身后，表情各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一丝被打断节奏后的不爽。
备战区内的其他队伍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败者赛后主动来找胜者？这可不常见。
陆琛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前面，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请问有什么事？如果是关于比赛结果，我们认为系统判定没有问题。”他的语气带着防卫性。
“雷神之锤”——
本名似乎是杰克（Jake）——并没有理会陆琛，他那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江州大学的队员们，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蜷在椅子上、捧着蜂蜜水、仿佛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娇小身影上。
他绕过陆琛，大步走了过去，在林栀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林栀完全笼罩其中。
顾言下意识地站起身，身体微微紧绷，准备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其他队员也紧张地看着。
杰克低头看着林栀，看了好几秒钟，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能穿透那顶该死的帽子。休息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美式英语特有的直率腔调，没有任何寒暄或拐弯抹角：
“刚才最后那波防守……是你干的？”
问题直白得近乎无礼，像一柄重锤直接砸向核心。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一愣。
陆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顾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栀捧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蜂蜜水。她从帽檐下抬起眼睛，懒洋洋地看了杰克一眼，眼神依旧没什么精神，甚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空洞。
“……系统自适应优化。”她重复了官方日志里的说法，声音沙哑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杰克盯着她，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好、但充满了野性和探究意味的笑容，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
“bull**.”（胡说八道）他毫不客气地拆穿，语气却没什么恶意，更像是一种对某种心照不宣事实的确认。
“那不是什么见鬼的自适应优化。那是……计算。极其精准、极其反直觉的计算。”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猎人，“你在我们攻势转换的每一个微小间隙里做了手脚，调整了你们内部数据流的优先级和时序，像……像给一架快要散架的破飞机手动微调了每一个颤动的襟翼，硬是让它多飞了五分钟。这根本不是常规战术！”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江州大学队员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竟然……看得这么清楚？！他甚至精准地描述出了林栀那神乎其技的操作本质！
陆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铁青。他厉声道：“请注意你的言辞！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测！”
杰克终于瞥了陆琛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视：“是不是臆测，你心里清楚，顾问先生。”他重新看向林栀，语气竟然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强者对强者的奇特尊重，“你很强。强得……离谱。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装成这副样子（他指了指林栀那副萎靡不振的尊容），但这场比赛，打得不错。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他伸出手，不是要握手，而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你是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期待下次交手……如果你还能撑到那时候的话。”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扫过林栀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手指，显然看出了她的状态极差。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身后的队友们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开，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雷霆巨人”的队伍离去，留下江州大学战队一片死寂。
队员们目瞪口呆，看看杰克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依旧没什么反应的林栀，内心受到的冲击比刚才比赛时还要巨大！连对手的王牌都亲自过来，用这种方式承认了她的强大？！
陆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杰克最后那句话和那个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他猛地转头看向林栀，眼神极其复杂，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技术分析区，背影僵硬。
顾言缓缓松了口气，重新坐下，看向林栀。
林栀似乎对这场风波毫无兴趣，对杰克的认可也毫无反应。她只是将喝完蜂蜜水的空杯子放回桌上，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站起身。
就在她站直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林栀！”顾言立刻扶住她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他心中大惊，“你怎么了？！”
林栀借着他的力道站稳，闭了闭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没事。”她的声音更轻了，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用力过猛……有点脱力。”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见鬼的监控，比对付十个‘雷神之锤’还累……”
顾言瞬间明白了。她不仅要计算对手的攻击，还要分神对抗“深度监控”系统的审查机制，将自己的操作完美伪装成“系统自适应”！这其中的计算量和精神压力，是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我送你回房间休息。”顾言不由分说，扶着她就要走。
林栀没有拒绝。她确实到了极限。
就在顾言搀扶着林栀，准备离开休息区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他看到陆琛并没有在分析数据，而是站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正拿着加密通讯器，脸色极其严肃地快速说着什么，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一丝恐惧？
他在向谁汇报？
汇报刚才杰克的造访？还是……汇报林栀那再次超出掌控的表现？
顾言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危机，从未远离。
他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边这个看似脆弱、实则蕴藏着恐怖力量、却也因此疲惫不堪的少女，一步步朝着酒店客房走去。
身后的休息区，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焦点毫无疑问是那个被“雷神之锤”亲自认证的“离谱”强者。
而风暴的中心，只是觉得头晕，想快点躺下，睡个天昏地暗。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