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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列车”在强行突破轨道安全锁死装置后，带着一身金属疲劳的呻吟和未散的硝烟味，重新将速度提升至极限。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变得更加狂野和不规律，仿佛这头老旧的钢铁巨兽正在透支最后一丝生命力。
车厢内，刺耳的警报大部分已经平息，但控制台上仍有几盏红色的指示灯固执地闪烁着，表明某些系统受损后未能完全恢复。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机油味更加浓烈。昏暗闪烁的灯光下，老烟斗佝偻着腰，双手死死按在控制台上，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全力稳定着列车的运行，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林栀靠坐在冰冷的壁板下，微微喘息着，脸色苍白。刚才强行介入系统、引导列车突破封锁，对她本就透支的精神力造成了二次冲击。太阳穴突突直跳，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她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脑海中翻腾的数据残影和生理上的不适。
那个冰冷扭曲的电子合成音带来的警告，如同毒蛇的信子，依旧在她耳边嘶嘶作响，带来刺骨的寒意。
【“阴影……无所不在……”】
【“霍华德……救不了你……‘家’也……一样……”】
“家”也……一样？
这意味着，“家”内部支持“执政官”派系的势力，或者其渗透程度，已经达到了足以威胁到霍华德这种元老级人物的地步？甚至连这条“观测者”秘密建设的逃生通道，也不再绝对安全？
信任，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我们被咬住了尾巴！”老烟斗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那几个虽然被暂时干扰、却依旧顽强地重新稳定并开始缓慢逼近的红色光点，“‘静默者’的杂种们启动了轨道高速载具！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照这个速度，最多四十分钟，我们就会被在隧道里追上！”
在狭窄的隧道里被装备精良的“清道夫”精英小队追上，后果不堪设想。这列火车或许有些古老的防御手段，但绝无可能正面抗衡专业的歼灭部队。
“地图！”林栀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
老烟斗立刻在控制台上调出立体导航图。红色的路径线在前方大约二十五公里处，与一个复杂的、多层的废弃铁路中转站交汇。那里曾经是城市工业时代的运输枢纽，如今早已荒废，如同地下迷宫，遍布着错综复杂的铁轨、废弃的月台、巨大的调车场和早已停止运转的维修车间。
“锈蚀十字路口（Rusty cross）。”老烟斗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节点上，眼神锐利，“计划中的第一个备用节点。那里结构复杂，通道众多，足够我们摆脱追踪，争取时间转换交通工具。但是……”
他顿了顿，脸色凝重：“但是‘星轨’肯定也知道这个地方。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提前布防，或者设置了陷阱。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风险与机遇并存。
“有别的选择吗？”林栀问。
“有。继续沿着这条主隧道狂奔，然后祈祷这老家伙的引擎能在被追上之前别炸掉，或者祈祷‘静默者’突然集体食物中毒。”老烟斗的语气带着一种老兵式的、粗粝的幽默，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
“去中转站。”林栀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了决定。被动等死不如主动闯入险地，至少还有周旋的余地。
老烟斗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废话，立刻开始在控制台上进行复杂的操作，显然是在为进入中转站区域做准备，调整着列车的系统和速度。
林栀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个军绿色医疗箱旁，打开它。她没有处理肩上的划伤，而是直接取出一支高能量营养剂和一支标注着神经稳定剂的注射笔，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手臂。
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一阵短暂的战栗，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行压榨出的、虚浮却必要的精力，暂时驱散了部分眩晕和刺痛。她需要保持清醒，必须保持清醒。
她走到车厢一侧，打开那些工具柜和零件箱，快速翻检着。很快，她找出几样东西：一小卷高强度碳纤维绳索、几个强磁吸附装置、一罐快速凝固的工业密封胶、以及一把沉重可靠的、顶端带有破拆钩的液压钳。
她将这些东西逐一检查，然后塞进冲锋衣宽大的口袋，或将它们固定在腰间的战术挂带上。动作熟练而冷静，仿佛早已习惯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搜寻和利用一切可用资源。
老烟斗瞥见了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是个能在绝境中保持思考和行动力的孩子，不像那些只会尖叫等死的菜鸟。
“准备切换手动微操模式！”老烟斗低吼一声，猛地拉下几个巨大的闸刀开关，“进站区域轨道老化严重，自动导航容易出轨！抓稳了！”
话音刚落，列车猛地一阵剧烈颠簸，仿佛冲入了一段路况极差的区域，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变得异常刺耳！车厢疯狂摇摆，几乎要将人甩飞出去！
林栀立刻抓住头顶一根坚固的管道，稳住身形。老烟斗则如同焊在了控制台前，双手飞速操作着两个巨大的、仿佛船舵一样的圆形转轮，手臂肌肉紧绷，精准地微调着列车的行进方向和速度，与这头咆哮的钢铁巨兽进行着最直接的角力！
呜——！！！
列车拉响汽笛，声音在隧道中变得沉闷而压抑，如同冲锋的号角。
前方黑暗的隧道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轮廓。微弱的光线（来自极远处可能通往地面的通风井或残存的应急灯）勾勒出巨大而锈蚀的钢铁骨架、纵横交错的铁轨、以及如同巨兽残骸般静止的废弃车厢的阴影。
锈蚀十字路口中转站，到了！
“抓紧！要拐弯了！”老烟斗咆哮着，猛地转动舵轮！
列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猛地冲入一个巨大的、布满碎砾和废弃物的弧形弯道，车速稍稍降低，但依旧快得惊人！
就在列车车头探入中转站主区域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炽热的、拖着明亮尾迹的火箭推进榴弹（RpG） 从侧上方一个废弃的维修平台后猛地射出！直扑列车的中段车厢！对方根本不在乎是否活捉，而是要直接将列车炸瘫！
“果然有埋伏！”老烟斗目眦欲裂，猛地在控制台上一拍！
嗡！
列车中段几节车厢的外壁，突然弹开数个不起眼的盖板，露出里面蜂窝状的发射巢！
噗噗噗噗！
数十发干扰诱饵弹如同受惊的蜂群般密集射出，在空中形成一片巨大的、炽热的烟雾和箔条屏障！
轰！轰！
火箭弹一头撞入诱饵弹幕，凌空爆炸！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猛烈撞击着列车车厢，震得整个车体剧烈摇晃，玻璃碎裂！但终究没有被直接命中！
“妈的！连重火力都动用了！‘执政官’这帮疯子！”老烟斗咒骂着，全力操控列车，试图利用复杂的轨道网络规避接下来的攻击。
林栀在剧烈的爆炸震动中稳住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环境。她的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快速记忆着地形、障碍物、可能的掩护点、以及敌人火力点的位置。
列车如同受伤的巨兽，在中转站错综复杂的轨道网中疯狂穿梭，不断利用废弃的车厢和设施作为临时掩体。更多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精准的狙击子弹打在加固车厢上溅起火花；小口径机炮扫射的弹幕犁过地面；甚至还有电磁脉冲炸弹被投掷过来，试图瘫痪列车的电子系统！
“清道夫”的埋伏力度远超预期！他们似乎不惜将整个中转站摧毁，也要将列车留下！
“不行！必须弃车！”老烟斗吼道，列车受损的警报越来越密集，“前方三百米，第三维修通道入口！那是计划中的撤离点！我尽量稳住十秒钟！你准备跳车！”
林栀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移动到车厢门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门边的扶手。
列车疯狂地冲过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区域，猛地刹停，刺耳的摩擦声几乎撕裂耳膜！车身在惯性作用下剧烈滑动，最终险险地停在了一个巨大的、锈蚀的、仿佛怪兽巨口的维修通道拱门前！
“就是现在！走！”老烟斗咆哮！
林栀猛地拉开沉重的车门！
嗖！
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狙击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兜帽飞过，狠狠钉在车门内侧，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没有丝毫迟疑！林栀纵身跃出车厢，落地一个翻滚，卸去冲击力，毫不停留地向着幽暗的维修通道深处冲去！
几乎在她身影没入黑暗的同一时间！
轰！！！
一枚火箭弹终于精准地命中了列车中部的动力车厢！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而起！整列火车猛地一震，彻底瘫痪在了轨道上！
“目标一已脱离列车！进入三号维修通道！b组、c组封锁所有出口！A组随我清剿残余！”冰冷的指令通过通讯器在中转站内回荡。
更多的“清道夫”队员从阴影中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着维修通道包抄而来！
维修通道内，林栀头也不回地狂奔。通道内更加黑暗，地面堆满杂物，空气污浊。她能听到身后密集而迅速的脚步声和战术指令的低语。
她猛地拐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没有时间犹豫！她凭借直觉和之前惊鸿一瞥的记忆，选择了左侧那条更狭窄、向下倾斜的通道！
就在她冲入左侧通道的下一秒！
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她刚才经过的岔路口石壁上，溅起一连串火星和碎石！
她成功暂时甩开了第一波追兵！
但危机远未结束。通道如同迷宫，追兵从多个方向压来，包围圈正在迅速缩小。
她冲入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区域，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泵站控制室，布满了锈蚀的仪表盘和阀门。唯一的出口是另一侧的一扇厚重的防爆门，但门被一道粗重的金属液压锁从外部锁死了！
绝路！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栀眼神一凛，没有任何慌乱。她迅速取下腰间的液压钳，将其卡在液压锁最脆弱的连接轴上！
嗤——！
高压液压杆猛地顶出！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粗重的锁具被硬生生剪断！
她一脚踹开防爆门，闪身而入，然后反手就用那罐快速凝固密封胶，喷在门轴和锁扣处！胶体迅速膨胀固化，将门从内部暂时封死！
砰！砰！砰！
追兵赶到，猛烈撞击和射击着被密封的门板，但短时间内难以突破！
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林栀毫不停留，继续向前狂奔。这条新的通道更加古老，墙壁上甚至能看到砖石结构。根据方向判断，她正在向着中转站更边缘、更荒废的区域移动。
突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通道中央，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没有穿着“清道夫”黑色作战服，而是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沾满油污的铁路维修工制服的男人。他背对着她，正拿着一个老式的撬棍，似乎在进行日常检修工作。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饱经风霜，带着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疲惫感。他的眼神有些浑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喂！这里禁止通行！维修区域！”他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不耐烦地挥了挥撬棍，“快回去！”
林栀的身体瞬间紧绷！手指悄然摸向了腰后的匕首。
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太诡异了！
但就在她警惕达到顶点的瞬间——
那个“维修工”浑浊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与她此刻处境完全不符的冷静与审视！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冲锋衣上某个不显眼的磨损痕迹（那是“老烟斗”提供的装备特有标记），以及她握紧匕首的姿势。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自己的左侧偏了偏头。那个方向，是一条堆满废弃电缆卷的、极其隐蔽的狭窄缝隙。
紧接着，他脸上恢复了那种不耐烦的表情，声音更大更暴躁地吼道：“看什么看！听不懂话吗？快滚！别妨碍我工作！”同时，他看似无意地向前走了两步，正好用身体挡住了后方通道可能投来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林栀做出了判断。
这不是“清道夫”的人。
这是……“家”的人？ “观测者”残留的暗线？！
没有时间确认！
她毫不犹豫，身形一闪，如同灵猫般钻入了那条堆满电缆的狭窄缝隙！
缝隙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向下的、极其陡峭的铁制爬梯！
她立刻向下爬去。
上方传来那个“维修工”更加大声的、仿佛在驱赶什么的咒骂声，以及随后响起的、追兵赶到后的急促询问声和脚步声。
“妈的！跑哪去了？！”
“肯定在这附近！搜！”
“那个工人！看到一个人跑过去吗？！”
“……没、没看见啊……我一直在这干活……”那个“维修工”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茫然。
争吵声和搜索声在上方回荡，逐渐远去。
林栀快速向下爬了大约十几米，梯子到了尽头。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干燥的平台，平台对面，是一扇低矮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圆形防爆舱门，像是潜艇或银行金库的门。
舱门中央，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简单的、老式的机械密码转盘。
在转盘旁边，舱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有人用白色的粉笔，清晰地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那只展翅的雨燕。
图案下方，还有一行小小的、即将被擦去的粉笔字：
【“家”的阴影漫长，但并非无处不在。口令：‘夜枭归巢’。】
林栀站在舱门前，看着那个雨燕图案和那句口令，呼吸微微急促。
刚才那个“维修工”，是霍华德的人？是“观测者”埋藏在这锈蚀地狱深处的、最后的钉子？
“家”的阴影无所不在……但同样，反抗的火种，也散落在这些阴影之下，未曾熄灭。
她伸出手，按照粉笔字的提示，缓缓转动机械密码转盘。
咔哒…咔哒…咔哒…
齿轮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夜枭归巢。】
最后一位密码对准。
咔嚓！
一声沉重的机簧解锁声响起！
圆形舱门缓缓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一股干燥的、带着淡淡灰尘和电子元件味道的空气从中涌出。
门后，是一片温暖的、稳定的光芒，以及一个……更加未知的空间。
林栀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了舱门之内。
沉重的舱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所有的追杀、爆炸和喧嚣，彻底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