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岳 第818章 人情难还

黄昏的余晖拖长了洛九川的身影。

地上碎裂的药瓶之中却没有散落的丹药。

这是一个空瓶子，里面没有丹药。

碎裂的瓷片反射着黄昏的余晖，将其变得极为刺眼。

门外，远山衔着落日，不舍地将落日“吞下”。它们等待了一整日的结局会在夜晚上演，而它们终究是错过最为精彩的结局。

洛九川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试探。

连千钧并非是送来丹药，他只是寻一个借口来是试探洛九川。

用苏牧还活着这个假消息钓上了一条大鱼。可连千钧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大鱼还真的是洛九川。

连千钧坐在椅子上，看着洛九川的背影，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所以是你杀了苏牧！”

洛九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不甘与绝望。

几息之后，当洛九川再度睁开双眼，脸上的不甘与绝望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转过身，坐在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

两人便是一左一右地坐着，面对这敞开的房门，面对着房门外即将消失的夕阳。

一缕晚风拂过，将门窗轻轻摇了摇，将昏黄的余晖摇了摇，也将两人的衣袍摇了摇。

“所以苏牧死了？”洛九川没有回答连千钧的话，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苏牧的生死。

连千钧疑惑道：“你很希望苏牧死？”

刚才的一切已经证明了洛九川有问题，但连千钧更想要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我与苏牧无冤无仇。”洛九川平静地说道。

“既然是无冤无仇，可你为何还要杀了苏牧？”

“我没杀他，我只是没救他而已。说到底，他并非死在我的手里。但他的死才能够让当年的一切彻底消失。”

洛九川激动地说着，在激动之后，他又很快地恢复平静。

平日里，洛九川是一个平静的人，所以他觉得此刻他也该有这般从容不迫的气度。

“当年的一切是什么？你真的协助那司马翼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连千钧质问道。

洛九川冷冷地笑了一声，脚边的余晖已经退到了房门之外，黑夜即将来临。

“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事。在苏牧来到青峰关之前，你们都认为十五年前的大战是壮举，是荣耀，是青霄皇朝值得载入史册的战绩。可仅仅因为苏牧毫无缘由的怀疑，十五年前的大战成了一场横跨十五年的阴谋。”

“你不觉得可笑吗？”

连千钧皱着眉头。“苏牧的怀疑有他自己的道理。重要的是，如今的司马翼确实显露出了极大的野心。而你...你想要苏牧死，想要阻止苏牧调查十五年前的一切，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一时间，洛九川哑口无言。

夕阳西下之后便是月上枝头。

暮秋初冬的时节，没了阳光的天地会冷得很快。

白天与夜里完全是两个温度。

桌上燃起了一点灯火，照亮了两人各自一半的侧脸。

“当年...司马翼说助我踏入第六境。”洛九川说道。

连千钧猛地看向洛九川，疑惑震惊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洛九川像是料到了连千钧的反应，哈哈大笑。“就是你这样的神情。当时他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反应。”

“当时他不过是虚武境的小家伙。凭他，如何能够让我踏入第六境。可事实是，司马翼确实让我踏入了第六境。”

连千钧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时候成为第六境强者变得这么容易了？

“当时，我停留在涅盘境巅峰许久，只差一个机会就能成为第六境的强者，是司马翼给了我这个机会。”说着，洛九川看向了连千钧，笑着继续说道，“在深谷战场的深处，有一处通向地底的悬崖。司马翼在那里给我准备了风之大道的道意碎片，那些道意碎片很纯粹也很强大。就是我洛族，甚至你青霄皇朝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道意碎片。”

此时，连千钧才知道洛九川究竟是如何成为第六境强者。

十五年前，镇守青峰关的第六境是只有他连千钧一人，但在那一场大战之后，洛九川才踏入了第六境，成为了青峰关第二尊第六境。

“当年，司马翼没有让我给他做任何事。”洛九川苦笑道。

这十数年以来，他一直都会想起这件事。

凭空得来的机缘太烫手，并且见识过司马翼火烧妖族十万大军的谋略之后，洛九川更加担心司马翼。

“我欠了他一个人情，而他始终没有向我讨要这个人情，我知道这个人情总是要还的，我只怕终有一日我还不上这个人情。”

能够踏入第六境的机缘，这样的人情如何不重？

换做是谁，都会欣然应下这个人情。

洛九川会，连千钧也会，错过踏入第六境的机缘将会遗憾终生。

正是因为担忧着司马翼来讨要这个人情，洛九川见到苏牧时惴惴不安，而当他见到苏牧的那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该如何还给司马翼的那个人情。

那就是杀了苏牧。

杀了苏牧，终止对于十五年前那一场大战的调查。这就是洛九川还人情的方式。

“不知道为何，我见到苏牧时便是有种感觉，司马翼赠与我机缘，而他已然算到了今日的波折。而我就要为他平息今日的波折。”

洛九川有自知之明。

“上天总不会将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一个人的头上，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其他的一些。”

说着，洛九川便是看向连千钧。“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司马翼想要做什么，我实在不知。”

说完最后的一句话，洛九川如释重负。

有些秘密就像是万山压顶那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连千钧看着洛九川的双眸，眼中是万分的惋惜。

他与洛九川是挚友，人生难得挚友。可如今，洛九川却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司马翼确有阴谋，洛九川为了还当年的人情不惜暗害苏牧，尽管苏牧未死，但洛九川同样会被视作司马翼的同党。

“在苏牧归来之前，留在将军府。”

说完，连千钧起身走出房门。

就是连千钧也无权来决定洛九川的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