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清晨的曙光星,天空是一种浑浊的橙红色,像稀释了的铁锈水。
张明第一个钻出“希望哨站”的气闸门,密封服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嘶响。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尽管隔着头盔过滤器,他还是做了这个习惯性动作。脚下是经过初步平整的红土地,硬得像混凝土,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像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
“第三天了。”他对着通讯频道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感慨。
耳机里传来安娜的笑声:“怎么,开始想地球的雾霾了?”
“那倒没有。”张明蹲下身,从工具包里取出取样器,熟练地撬起一块巴掌大的红色岩石,“就是觉得……真在这儿了。不是飞船,不是登陆舱,是真站在地上,要在这儿过下去。”
取样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分析数据在头盔内的显示屏上滚动:二氧化硅含量67%,铁氧化物28%,微量稀土元素……典型的类地行星地表成分。他将样本装进收纳盒,盒盖上已经贴着十几张标签,每一张都记录着人类在这片土地上最初的手印。
身后传来更多脚步声。赵刚和穆罕默德并排走出气闸门,两人手里都拿着全息图纸,边走边比划。他们在距离哨站二十米处停下,赵刚蹲下,手掌按在地面上,像在感受大地的脉搏。
“这里的地质结构比预想的稳定。”赵刚的声音透过频道传来,沉稳有力,“三层岩石叠压,没有明显断层。适合扩建。”
穆罕默德调出扫描图,暗红色的地下剖面在空气中旋转:“但地下三米开始有含水层迹象。需要做防渗处理,否则长期地下建筑会受影响。”
“排水系统得前置。”赵刚在图纸上标记,“优先度提到A级。”
两人讨论得很专注,仿佛站在的不是异星荒原,而是某个再熟悉不过的工地现场。张明看着他们,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老一辈的工人,到了哪儿第一件事就是摸土,摸石头,摸明白脚下的地能不能托住人的重量。
能托住。张明想。这里的土很硬,很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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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站内部,主生活舱的气压已经稳定在地球标准水平。空气中还残留着金属和新材料的气味,混合着安娜早上熬的谷物粥的淡淡香气——那是用最后一点地球燕麦和本地试种谷物混合煮的,味道有点怪,但热乎乎的。
苏雨晴坐在靠墙的软椅上,腹部盖着薄毯。怀孕近六个月,在异星重力下(0.92G)身体负担稍轻,但长途航行的消耗和环境的剧变还是让她容易疲惫。陈医生刚给她做完例行检查,血压、心率、胎动……一切正常。
“孩子很适应。”陈医生收起仪器,语气温和,“比我们预想得还好。”
苏雨晴的手轻轻放在腹部。她能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在动,很轻,像水中的小鱼摆尾。那种奇异的温暖感依然存在,仿佛胎儿不仅连接着她,也连接着脚下这片陌生的大地。林长青说的能量共鸣,她没有直接感知,但她相信——母亲的本能告诉她,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喜欢这里。”苏雨晴轻声说。
陈医生笑了:“也可能是他根本没得选。”
舱门滑开,田中走进来,手里端着平板,眼睛下有熬夜留下的淡青色。他看到苏雨晴,点头致意,然后径直走向控制台,调出数据流。
“昨晚的深空监测数据。”他语速很快,像在汇报,也像在自言自语,“信号强度增加0.3%,频率稳定性99.998%。来源方向没变,还是天鹅座。移动速度……‘星瞳’子体重新计算了,如果对方保持当前轨迹,抵达本星系的时间窗口修正为34到41年后。”
“三十四年。”苏雨晴重复这个数字。
“最快的话。”田中推了推眼镜,“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也可能什么都不够。”
控制台的屏幕一角显示着“守护者”平台传回的实时影像:三架无人侦察器在曙光星同步轨道上呈三角形巡航,传感器阵列缓缓旋转,像警惕的眼睛注视着深空。它们的能源来自小型核聚变核心和太阳能板,设计自持能力五年——但按计划,第二年就会有补给和维护任务。
生存的保障,和远方的威胁,在这个早晨同时存在于数据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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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整,集合信号响了。
不是警报,也不是通讯广播,而是一段简短的、由三个音符组成的电子音——这是林长青昨晚设定的,意思是“全体集合,非紧急”。声音在哨站每个角落响起,清晰但不刺耳。
张明从外面回来,卸下取样箱。赵刚和穆罕默德收起图纸。田中保存好数据。安娜放下手里的食材。陈医生扶起苏雨晴。李静从实验室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块淡紫色的“曙光晶石”样本,晶体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十个人——很快十一个人——在生活舱中央的空地聚集。没有桌椅,大家就站着,围成不太规则的圆圈。林长青站在圆心的位置,没穿密封服,只穿了普通的工装裤和深色上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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