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会议开始前,林长青独自站在观测台上。
夜风微凉,带着远方沙尘的气息。营地的灯光在暗红色天幕下显得格外温暖——生活舱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实验室的仪器指示灯闪烁如星,隧道口的照明灯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新长安”规划区的边界线用激光标记在红土上,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城市的雏形。
他闭上眼睛,天眼微启。
不是观察物质世界,而是感知那些无形的脉络——赵刚的焦虑像紧绷的钢缆,穆罕默德的谨慎如层层堆叠的砖石,田中的计算在空气中留下冰冷的轨迹,李静的分析像显微镜下的切片般精确。还有苏雨晴……她的坚持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热泉,温暖而持续。
更远处,深空监测阵列传来的信号像一根冰冷的丝线,从天鹅座方向垂落,无声无息地触碰着这个小小的星球。
林长青睁开眼,望向星空。六千光年外的地球,此刻也有人在仰望同一片星空吧?那些决定派遣他们来这里的人,那些等待消息的亲人,那些对星辰怀有梦想的孩童。他们期待的,不是一个蜷缩在地下瑟瑟发抖的据点,而是一个在异星绽放的人类文明之花。
脚步声从阶梯传来。
“都准备好了。”陈医生站在下面,“大家都到了,苏医生也安置好了,坐在靠垫上。”
林长青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星空,转身走下观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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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舱里,十个人围坐成圈。
安娜准备的谷物饼放在中间的小桌上,没人去动。陈医生倒的热茶冒着热气,在灯光下蒸腾出白雾。气氛不像往常会议那样正式,但更加凝重。
苏雨晴靠在一堆软垫上,腹部盖着薄毯。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张明坐在她旁边,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赵刚和穆罕默德分坐在圆桌两侧,像对弈的双方。田中坐在赵刚旁边,李静挨着穆罕默德。安娜和陈医生坐在苏雨晴另一侧,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林长青在唯一的空位坐下——不是主位,只是圆环的一环。
“今晚我们不做决定。”他开口,声音平静,“只倾听。每个人说自己的想法,其他人只听,不问,不反驳。说完后,我们休息十分钟,然后我来说我的想法。”
这个方式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习惯了高效决策、快速执行的团队,第一次被要求只是“说”和“听”。
“从赵刚开始吧。”林长青说。
赵刚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父亲是建筑工人。”他开口,第一句话就出乎所有人意料,“我十五岁那年,他参与的一个工地出了事故,脚手架坍塌。他本来那天休息,但听说缺人手,主动去顶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生活舱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我母亲哭干了眼泪,只说了一句话:‘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去那天。’”赵刚的声音很稳,但每个字都像从石头里凿出来的,“所以我知道,安全不是选项,是底线。没有了安全,一切归零。”
他看向苏雨晴:“苏医生,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美好的地方。我也想要。但如果我们现在不把避难所建到最坚固,不把防御做到最充分,如果某天那个信号真的变成攻击——我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闭上嘴,双手紧握。
接下来是穆罕默德。
“我在开罗参与地铁延伸工程时,挖到了古尼罗河河道。”埃及工程师的声音低沉,“全是松软的冲积层,随时可能坍塌。我们用了最密集的支撑,进度慢得像蜗牛。投资方天天催,媒体质疑我们浪费公款。”
他顿了顿:“但我的老师说,工程师的良心不在进度表上,在每一个平安回家的工人脸上。后来那段隧道零事故完工,那些工人现在还活着,他们的孩子已经上了大学。”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我们现在就是那些工人。我们的‘孩子’——‘新长安’,还在图纸上。如果我们倒下了,它永远只会是图纸。”
轮到田中。这个一向温和的技术员今天格外严肃。
“我只说数据。”他调出平板,但没有打开,“根据信号强度递增曲线和移动速度推算,如果对方真有敌意,并且决定行动,到达这里的时间最短可能是三年后。而‘探索号’两年七个月后抵达。也就是说,我们会有大约五个月的时间窗口,人口翻倍,技术提升。”
他放下平板:“但这五个月的前提是,我们能活到那时候。如果我们在‘探索号’抵达前就被摧毁,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我支持优先防御。”
李静是第四个。她推了推眼镜,语气是纯粹的科学分析。
“我研究了那些晶体,研究了‘铸造者’遗留的能量网络特征,还有深空信号的结构。”她说,“结论是: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科技水平远超我们的文明。在这样的差距下,传统防御的意义有限。就像一个手持石矛的原始人,面对全副武装的现代军队——无论他多努力磨尖矛头,结果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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