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秒。”
指令长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平稳,冷静,像是在报菜单,而不是在倒数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载人星际航行的最后时刻。
“昆仑”船坞中央的对接区,“启明号”静静地悬浮着。它看起来不像一艘船——至少不像地球海洋里航行的那些船。它更像一根巨大的银色纺锤,长八百二十三米,最宽处直径一百二十一米,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传感器阵列和散热鳍片。十六个推进器喷口对称分布在船体后半部,此刻还黯淡无光,但内部已经开始积蓄恐怖的能量。
林长青站在主舰桥的控制台前。他穿着深蓝色的舰长制服,肩章上简洁地绣着星河帝国的徽标——地球与曙光星之间,一道弧线相连。制服是昨晚才送到的,裁缝特意调整了腰围,因为苏雨晴怀孕七个月的身体已经无法穿标准尺寸了。
她站在他旁边,同样穿着制服,只是腹部有明显的隆起。医疗组劝了她三次,建议她进入冬眠舱度过航程初期,但她拒绝了。
“如果我连出发这一刻都不能亲眼见证,”她对医生说,“那我为什么要去?”
“九。”
林长青看着主屏幕。屏幕上分割成几十个画面:推进器状态、能源核心读数、生命支持系统参数、各个舱段的实时监控……还有最中央的画面——“昆仑”船坞外部的广角镜头。从那里能看到地球,一个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蓝色球体,白云在其表面缓慢流转。
“八。”
舰桥里还有十二个人。张维在导航台前,手指在触控面板上快速滑动,最后一次检查航线参数。李静在生态监测站,盯着封闭循环系统的初始数据。王晓雨在工程台,随时准备处理可能出现的系统异常。
每个人都很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嗡鸣,和呼吸声。
“七。”
林长青感觉到苏雨晴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有些湿——不是汗,是防护手套内部调温系统产生的凝露。在标准气压和温度下,手套会主动排湿保持干燥。
“六。”
地球真的很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长青能清晰地辨认出亚洲的轮廓,看到青藏高原那一片白色的积雪,看到太平洋深蓝色的浩瀚。他想找到家乡的位置,但太小了,太远了,就像在沙滩上寻找一粒特定的沙子。
“五。”
李静闭上了眼睛。她想起女儿。三天前最后一次实时通讯时,十岁的女儿在屏幕那头哭得满脸通红。“妈妈你不要走”“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我会想你的”。她回答了所有问题,许下了所有承诺,然后挂断通讯,一个人哭了十五分钟。
现在她睁开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地球。那里有她的女儿,她的父母,她熟悉的一切。而她要离开了,至少五年,也许更久。
但女儿画的那幅画就贴在她的控制台旁边:地球和另一颗星星,中间有一艘小小的飞船。画纸已经有些皱了,铅笔的颜色也淡了,但线条依然清晰。
“四。”
张维完成了最后一次计算。航线确认,误差率0.00017%,在允许范围内。他抬起头,透过舰桥的观察窗看向外面。深空是黑色的,但不是纯粹的黑色——有遥远的星光,有“昆仑”船坞结构反射的微光,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质感。仿佛那片黑暗本身是有厚度的,有密度的,需要用力才能穿透。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古人把星空比作海洋。因为面对它时,确实会有同样的感觉——渺小,敬畏,还有想要探索的、近乎本能的冲动。
“三。”
王晓雨检查了应急系统的状态。所有指示灯都是绿色。她想起自己报名时的面试,那个心理学家问她:“王博士,你认为在极端环境下,什么品质最重要?”
她当时回答:“观察力。不是看,是观察。看只能接收信息,观察能理解信息背后的规律。”
现在她观察着舰桥里的每一个人。林长青挺直的背脊,苏雨晴微微抿紧的嘴唇,李静眼中闪过的泪光,张维推眼镜时手指轻微的颤抖。这些都是数据,是情绪状态的物理表现,是团队动态的实时反馈。
她把这些默默记在心里。
“二。”
推进器核心开始预热。低沉的震动通过船体结构传来,像某种巨兽醒来前的深呼吸。控制台上,能源读数开始爬升:30%,50%,70%……
“一。”
林长青深吸一口气。船舱里的循环空气带着淡淡的臭氧味——那是离子过滤系统工作时产生的。
“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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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进器喷口亮了起来。
不是瞬间的爆发,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先是幽蓝色的光环在喷口边缘形成,然后向内收缩,凝聚,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最后,当能量达到临界点时——
光喷涌而出。
十六道蓝色光柱同时从船尾射出,笔直地刺向深空。那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昆仑”船坞外部的监控摄像机都自动调低了曝光度。光柱持续了三秒,然后稳定下来,变成持续的能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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