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喧嚣震天、流光溢彩的百花会现场回到相对清静的“悦来居”客栈,一路上,陈延岳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赵修远和石头则还沉浸在方才那首《鹊桥仙》带来的震撼与兴奋中,低声议论着,但看到陈延岳的神情,也不敢太过张扬。
一进客栈房门,陈延岳便反手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怒气地对陈彦道:“彦儿!你……你今晚这是唱的哪一出?!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场合?!你是来考府试的,不是来出风头、沾惹是非的!你让三叔我说你什么好!万一传扬出去,说你一个童生案首,在青楼花魁大会上给人写那种……那种诗词,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赵先生知道了该多失望!”
陈彦早已料到三叔会有此反应,他并未急着辩解,而是等三叔一口气说完,才平静地开口道:“三叔,您先别急,听我说。”他示意赵修远和石头也坐下。
“三叔,您说的道理,我都懂。若非事出有因,我绝不会踏足那种场合,更不会轻易为人赋诗。”陈彦语气沉稳,将几日前傍晚独自散步时,在破败巷弄里偶遇苏慕婉赈济流浪孩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他描述了苏慕婉如何素衣布裙,如何将食物分发给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如何温言细语,以及旁边老妪所言,听雨楼如何因将大部分收入用于慈善而无力宣传,导致在百花会上处境艰难。
“……三叔,师兄,”陈彦看向陈延岳和赵修远,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并非被她美色所惑,亦非贪图虚名。我只是……见不得那份在风尘中依然坚守的善心,被不公的世道和浮华的规则所埋没。那首词,我写给的不是一个青楼花魁,而是写给那份‘淤泥而不染’的仁心。若因顾忌虚名而对此视而不见,我心难安。”
陈彦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赵修远和石头听了,都收起了之前的兴奋,露出了深思和动容的神色。他们这才明白,师弟(公子)的举动背后,竟有如此缘由。
陈延岳听完,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心是好的。可是……唉,这世道,人言可畏啊!你这般举动,终究是冒险了些。”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赵文渊先生推门而入,他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屋内四人,最后落在陈彦身上,缓缓开口道:“方才之事,我已听说了。”
陈延岳连忙起身,有些忐忑地说:“赵先生,您看这事闹的……”
赵文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走到陈彦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彦儿,你那首《鹊桥仙》,词句清丽,意境高远,尤其尾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超凡脱俗,确是好词。”
陈彦躬身道:“先生过奖。”
赵文渊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而,你可知,此举确实孟浪?府试在即,学子当静心养气,远离是非之地。风月场合,是非漩涡,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非议,玷污清名,于前程有碍。”
“学生明白其中风险。”陈彦恭敬答道,“但学生亦以为,读书明理,最终是为了知行合一。若见善不扬,见义不为,只顾独善其身,与所学圣贤之道,恐有背离。学生见苏大家身处泥淖,心向光明,行慈善之举,却因规则不公而受困,心中义愤难平。赋词相助,非为私情,实为公义。若因此招致非议,学生……甘愿承担。”
赵文渊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嗯。你能有此见地,知行合一,且动机纯正,并非贪图虚名或沉溺声色,为师……心甚慰。此事,就此翻篇吧。然则,下不为例!府试之前,务必收摄心神,再无旁骛!”
“是!学生谨遵先生教诲!”陈彦、赵修远齐声应道。陈延岳见赵先生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肯定了陈彦的初衷,也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有赵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次日午后,客栈伙计前来通传,说有一位姓苏的姑娘求见陈公子。陈彦心知是苏慕婉来了,征得赵先生同意后,便在客栈一楼的一处僻静茶座见了她。
今日的苏慕婉,依旧是一身素雅打扮,未施浓妆,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带着轻松与感激。她见到陈彦,便深深一福:“陈公子昨日援手之恩,慕婉没齿难忘!若非公子惊才绝艳一词,听雨楼与慕婉,断无今日。”说着,她示意身后的丫鬟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此乃百花会魁首的部分缠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万望公子笑纳,聊表谢忱。”
陈彦看都未看那锦囊,连忙摆手拒绝,语气诚恳:“苏姑娘万万不可!昨日赋词,绝非为财。在下只是敬重姑娘身处逆境仍心怀仁念,行慈善之举。这钱财,于我无用,于姑娘和听雨楼收留的那些苦命人,却有大用。姑娘若真要谢我,不如将这些银钱,继续用于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让他们能多得一份温饱。如此,远胜于赠我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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