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骨师 第53章 《他的守护》

暮色彻底笼罩了靖王府，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晕。东偏殿内，云芷已将《画皮师札记》谨慎藏好，那页绘有萧绝轮廓的宣纸也被她小心收起，面上恢复了往常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勘破宿命后的幽邃与凝重。她体内那股苏醒的热流已平复，但一种全新的感知仿佛被打开，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流动的细微能量，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殿外守卫沉稳的呼吸与心跳。

萧绝踏入偏殿时，带来的是一身夜露的微凉气息。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色冷峻如常，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便捕捉到了云芷身上那丝难以言喻的、与往日不同的气场——并非惊慌，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仿佛知晓了某种重大秘密后的沉寂与坚定。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惯常放画具的书案，那里一切如常，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那支她最常用的紫檀狼毫笔，笔洗得异常干净，甚至连笔山上惯常沾染的些许墨渍都消失了，仿佛被主人刻意清理过所有痕迹。

“在看什么书？”他走到外间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公文，语气平淡得像是不经意间的闲聊。

云芷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回王爷，翻阅了一些前朝的民俗图谱，想看看是否有与案件中那些特殊香料相关的祭祀或用途记载。”她早已想好说辞，声音平稳，听不出破绽。

萧绝“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公文上抬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殿内陷入惯常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然而，云芷那超越常人的、刚刚被强化的感知，却让她捕捉到了不同——殿外原本固定位置的守卫气息，似乎多了一道，且更加绵长内敛，那是高手的特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殿内任何熏香或植物的清冽气息，像是某种特殊的药草，带着安神与……警戒的意味。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是因为金殿对峙后，更加谨慎的防备？

云芷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她不确定萧绝是否察觉了她去藏书阁最深处的举动，是否发现了那本《画皮师札记》的存在。但他此刻的平静与这无声无息加强的守护，反而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与更深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质问，没有探究，只是用他独有的方式，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更坚固的屏障。

良久，萧绝处理完手头公文，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内间正在整理卷宗的云芷。烛光勾勒出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明明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却又蕴含着能撬动整个朝局的惊人力量。

“今日在宫中，陛下单独留本王说了几句话。”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芷整理卷宗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身来，静待下文。

“陛下提及，结案之后，京城需稳，朝局需安。”萧绝的目光深邃，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却又并非不信任，“有些陈年旧事，牵扯过广，深挖下去，恐动摇国本。”

他这话，像是在解释皇帝那句“到此为止”，又像是在……提醒她。

云芷迎着他的目光，心中了然。他是在告诉她，他们面对的敌人，根基远比想象中深厚，连帝王都有所忌惮。他也是在试探，经历了金殿风波与可能的“发现”后，她的态度是否依旧坚定。

“王爷，”云芷轻声开口，语气却不容置疑，“民女以为，真相不会因掩盖而消失，罪恶不会因忽视而终结。埋在土里的脓疮，只会愈发溃烂，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伤及更多无辜。唯有剜除腐肉，方能得真正安宁。”

她没有直接提及“画皮师”或任何禁忌，但她的话语，已然表明了她的立场与决心。

萧绝凝视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簇不为任何威压所动的火焰，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转而道：“你之前推断的，‘幽灵水道’与王朗关联甚密，本王已加派人手，沿着已发现的几处废弃河道线索追查，相信不久会有消息。”

“是。”云芷颔首。

“另外，”萧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而孤峭，“本王已命秦风，暗中搜集所有与‘画皮’一词相关的民间传说、志异杂谈，乃至前朝宫廷秘录。”

云芷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起了疑心！而且行动如此迅速！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你的能力，非凡俗所有。你的身世，恐怕也并非卷宗上记载的那般简单。本王需要知道，你究竟牵扯着怎样的过去，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的话语没有逼迫，只有一种基于合作与潜在风险的、冷静的探究。他没有因她的特殊而视她为异类，反而更加重视这特殊背后可能带来的变数与契机。

云芷沉默了片刻。她无法现在就将《画皮师札记》和盘托出，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可能会将萧绝卷入更不可测的危险。但她也不能完全否认。

“王爷，”她抬起眼，目光坦诚，“民女确实……与寻常画师不同。一些能力，仿佛与生俱来，近日……愈发清晰。至于身世，民女亦在探寻。若有所得，定不会隐瞒王爷。”这已是她目前能给出的、最诚实的回答。

萧绝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追问。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坦诚与那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迷惘。他知道，她身上有着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清的谜团。

“好。”他依旧是那个简洁有力的字。“在你弄清楚之前，王府便是你的屏障。任何所需，尽管开口。”

他没有许诺保护，却用行动构筑了最坚实的守护。他探究她的秘密，并非为了掌控，而是为了更好的并肩作战。

这一刻，云芷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权力的倾轧与未解的谜团中，悄然升华。他不仅是她的盟友，更成了她在这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可以暂时倚靠的……守护者。

“多谢王爷。”她轻声道，这一次，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

萧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偏殿。

云芷独自站在殿中，感受着周围无形的、却切实存在的严密守护，心中那份因血脉苏醒和宿命揭秘而带来的惶惑，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她并非独行。

（第五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