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斋内的空气,因“周彦未死”这一石破天惊的推测而愈发凝滞。萧绝连夜调动暗卫,分头追查当年那艘可疑货船的信息以及那名被呵斥的水鬼下落。然而,时过境迁,七年光阴足以湮灭太多痕迹,调查进展缓慢,如同在浓雾中摸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云芷体内的余毒未清,加上连日殚精竭虑,脸色总是透着一种易碎的苍白。这种状态通过契约清晰地反映在萧绝身上,让他处理政务时也时常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精力被无形地抽走。他强行压制着这种不适,将更多的心神用在为她调配解毒汤药和追查线索上,眉宇间的刻痕一日深过一日。
这日午后,萧寒带来一个消息:又找到了一位当年与周彦同在禹州官学求学、如今也在京应试的考生。此人姓陈,家境寻常,性格据说有些懦弱,当年与周彦交集不深,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可能避开幕后黑手的视线,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带他来。”萧绝放下手中的军报,没有任何犹豫。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陈姓书生被引入墨韵斋外间时,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他身形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端坐于上的靖王,更不敢看静立一旁、气质清冷的云芷。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学生……学生陈明,参见王爷,参见云画师。”他声音细若蚊蚋,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身体微微发抖。
“起来回话。”萧绝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仪,让人不敢违逆,“本王问你,七年前,你在禹州官学,与周彦可相熟?”
陈明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垂着头,连连摆手:“不熟,不熟!学生与周世兄……不不,与那罪臣之子,并无甚往来。他、他家世显赫,才华出众,学生……高攀不上。”
云芷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缓步上前,声音放得极为柔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陈公子不必害怕。今日请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周彦旧事,或许对理清眼下京中迷案有所助益。你只需将你知道的、看到的,如实说出便可。”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陈明紧张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偷偷抬眼看了看云芷,触及她清澈平静的目光,心下稍安。
“学生……学生其实知道得不多。”陈明嗫嚅着,“只是……有一件事,印象颇深。”
“何事?”萧绝目光微凝。
“是……是周彦被押解离京前,学生曾远远看到过他一次。”陈明回忆着,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和后怕的神情,“那时他戴着枷锁,被官差推搡着走过长街。许多人围着看,骂他是舞弊案的主犯之子……他原本一直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可是走到城门口,即将被押上囚车时,他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拼命挣扎起来,朝着那些押解他的官差,声嘶力竭地喊……”
陈明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偷偷觑了萧绝一眼。
“喊什么?”云芷适时追问,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陈明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他喊……‘他们骗了我!毕竟是假的!’”
“他们骗了我!笔记是假的!”
这短短九个字,如同惊雷,在云芷和萧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瞬间,之前所有的疑点、所有的推测,仿佛都被这九个字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贯通起来!
周彦并非一开始就认罪伏法!他在最后关头,意识到了真相!他被人骗了!而那作为定罪关键证据的“受贿笔记”,是假的!
这个“他们”是谁?是构陷他父亲的幕后黑手?还是……也包括了那些押解他的官差?甚至可能牵扯到更上层的人物?
云芷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萧绝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股混合着震惊、愤怒和“果然如此”的凛冽情绪,透过契约勐地冲击着她的感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行稳住心神,继续引导陈明:“他还说了什么?关于‘他们’,关于笔记,可有更具体的话?”
陈明被两人身上骤然变化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猛地摇头:“没、没有了!他就反复喊着这两句,状若疯癫,然后就被官差狠狠打了几下,堵住嘴拖上了囚车……学生当时吓得够呛,躲在人群里,也没敢多看……”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这九个字,已然足够。
萧绝挥了挥手,示意萧寒将几乎软倒在地的陈明带下去,好生安抚。
书房内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涌动、激烈碰撞的思绪。
云芷缓缓走到案前,看着那些堆积的、记载着“铁证如山”的卷宗,只觉得无比讽刺。她抬起头,看向萧绝,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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