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靖王府内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里。仆从们步履匆匆,收拾行装,检查兵甲,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和草药混合的气息,那是战争的味道。萧宸红着眼眶,被嬷嬷哄着早早睡下,孩子气的脸上满是离别的恐惧与不安。
澄瑞堂,萧绝平日处理政务和歇息的核心之所,今夜却只点了一盏孤灯。
云芷站在小厨房里,灶火映得她脸颊微红。没有假手他人,她挽起衣袖,亲自和面、调馅、掌控火候。没有山珍海味,没有繁复的菜式,只有几样看似简单,却耗费了她不少心思的江南小菜:一碟晶莹剔透的虾仁蒸蛋,一碗火候恰到好处的腌笃鲜,一碟清炒时蔬,还有一笼刚刚出笼,皮薄馅足,形似元宝的小馄饨。最后,是一壶烫得温热的、她根据记忆中的方子特意调制的桂花酿。
当她提着食盒走进澄瑞堂的书房时,萧绝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他换下了一身朝服,只着玄色常服,身姿依旧挺拔,但借着昏暗的灯火,云芷能看到他肩背线条透出的、连日操劳未曾好好休息的紧绷。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烛光下,他的面容似乎比平日更显冷硬,眼底带着血丝,但看到云芷手中的食盒,以及她身上还未散尽的、淡淡的烟火气时,那冰封般的表情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瞬。
“殿下忙碌一日,想必未曾好好用膳。我做了几样小菜,味道或许粗陋,还请殿下莫要嫌弃。”云芷将食盒放在临窗的小几上,一一取出,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于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萧绝没有说话,走到小几旁坐下。目光扫过那几样色泽清淡、却香气扑鼻的小菜,最后落在那笼小巧的馄饨上。
“这是……”他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小馄饨。”云芷替他布好碗筷,声音平静,“听王府里的老人说,殿下幼时随军在北境,冬日苦寒,最念的就是京城一家老字号的热馄饨。我试着做了,不知……像不像。”
萧绝执筷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眸,看向云芷。她垂着眼睫,正在替他舀汤,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连这个都打听了吗?
他夹起一只馄饨,送入口中。皮子爽滑,馅料鲜香,汤汁温热,顺着食道滑下,熨贴着冰冷的肠胃。味道……其实与他记忆深处那模糊的滋味并不完全一样,但这份暖意,却是一样的。
“很好。”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沉默地开始用餐。
云芷坐在他对面,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他吃相很好,速度不慢,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书房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彼此的呼吸声。窗外,夜风掠过竹丛,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室内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
离别在即,许多平日里被刻意忽略、压抑的情绪,在这昏黄烛光与食物暖香的氤氲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无声地在空气中涌动。那些并肩作战的默契,那些不动声色的维护,那些月下无言的陪伴,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
“边关苦寒,殿下此行,务必保重身体。”云芷终究是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刀剑无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绝放下筷子,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深邃难辨:“京城,未必就比边关安全。皇后沉寂多时,必不会放过我离京的机会。那铜钱背后的黑手,目的不明,手段诡异,你……更要小心。”
他的关心,总是这样,带着冷静的分析,却又毋庸置疑。
“我知道。”云芷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锦囊,递了过去,“这个,请殿下随身带着。”
萧绝接过,入手微沉,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这是?”
“一些提神醒脑、防备寻常瘴秽的药粉。还有……”云芷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一枚我绘制的‘清心符’。边关杀伐之地,煞气重,或许……能让人心境稍宁。”
这并非《画皮师札记》中记载的高深符印,只是她凭借自身血脉感应,结合普通安神药材绘制的小物件,效用几何,她并无把握。但这已是她目前,在不暴露画皮师核心秘密的前提下,能给他的、最直接的守护。
萧绝捏着那枚锦囊,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纸张的轮廓。他没有打开看,只是紧紧攥住,仿佛能透过这锦囊,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那份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多谢。”他将锦囊收入怀中,贴身处放好。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灯花。
许多话,在唇边辗转,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问他是否怀疑京中势力与北狄勾结?问他是否知晓“同心结”的可能?问他……这一别,归期何日?
最终,云芷只是拿起酒壶,斟满两杯桂花酿。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我敬殿下,”她端起酒杯,目光清亮,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愿殿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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