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萧绝掷地有声的指控与那铁证如山的物证,如同一把重锤,将“双生皇嗣案”的盖子彻底砸开,露出了内里腐烂腥臭的真相。皇后面无血色,强撑的威仪在皇帝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和掷碎玉佩的脆响中,摇摇欲坠。彻查的圣旨已下,风暴已然掀起。
然而,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依旧悬在所有人的心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位被寻回的、据说是真正的皇子,他现在何处?他究竟是何模样?如何能证明,他不是另一个“白墨”,不是另一个精心打造的赝品?
质疑的目光,隐晦的,直接的,从不同派系的官员眼中投射到萧绝身上。即便证据链再完整,若最终的正主无法令人信服,这一切都可能被反咬为精心策划的构陷!
就在这空气几乎要凝固的时刻,萧绝再次开口,声音沉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陛下,诸位大人。物证可伪造,人言可欺瞒,但血脉相连的骨相,岁月刻下的痕迹,无法尽数抹去,更无法完美复制。”他微微侧身,向殿外示意,“为证皇子身份,臣请传画师云芷,奉上其为皇子亲绘之容,并阐述其绘制依据。”
画师?云芷?
这个名字,对于殿中大多数人而言,并不陌生。近月以来,“妖女惑乱宫廷”、“画笔通玄”的流言早已在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此刻,靖王竟要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让一个女子,凭借一幅画,来定夺关乎国本的天大之事?
惊疑、不屑、好奇、审视……种种目光交织。
皇帝深邃的目光微动,沉吟一瞬,缓缓颔首:“准。”
殿门再次开启。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云芷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脸色因连日劳累和此刻面对的压力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稳定。她手中捧着一卷画轴,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入这天下权力的中心,走向那御阶之前。无数道或锐利、或探究、或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却恍若未觉,眼神清澈而平静,只有紧握着画轴的、微微泛白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走到萧绝身侧,向皇帝及众臣敛衽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民女云芷,参见陛下,诸位大人。”
“展开画像。”皇帝命令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轴上。
“是。”
云芷深吸一口气,与萧绝对视一眼,得到他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她缓缓将画轴在殿前展开。
当那幅《双生重合图》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偌大的金銮殿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画中青年,面容清俊,骨相贵气天成,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凝重。最刺眼的,是眉心那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如同烙印,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线。
这画像……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画,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眉眼间的神韵,那混合着贵气与苦难的复杂气质,绝非寻常画师所能捕捉,更非凭空臆造所能成就!
“此画……”一位须发皆白、以耿直着称的老御史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颤抖,“此画中人,现在何处?”
萧绝沉声道:“殿下历经磨难,身心受损,需静养,不便入朝。但其容貌,与此画别无二致。”
“空口无凭!”立刻有官员出声质疑,“谁知此画是否又是精心炮制?画师之言,岂可轻信?”
矛头瞬间指向了云芷。
云芷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质疑的面孔,她的声音清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民女作此画,非凭臆测,亦非单凭肉眼观测。”
她开始阐述,语气平稳,如同在讲述一个确凿无疑的道理:
“人之面容,源于骨相。骨为根基,决定五官之位、轮廓之形。肌附于骨,塑其丰腴消瘦。皮覆于肌,显其纹理色泽。而神韵气度,则源于经历,刻于眉宇,藏于眼底。”
她指向画中人的下颌线:“此线清晰利落,乃天生贵胄之骨相基底,与陛下年少时画像,及宫中存档之柳贵妃容貌记录,骨相特征吻合。”
她又指向那挺拔的鼻梁:“此鼻梁走向,承袭自陛下血脉,乃天家显着特征。”
接着,她指向那凝聚着沧桑的眉宇:“此间凝重坚韧,非养尊处优所能有,乃是长期处于惊恐、压抑环境之下,心神紧绷,肌肉记忆所成。与囚禁之地暗卫描述之环境,及殿下如今偶尔流露之惊惧神态,相互印证。”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颗朱砂痣上:“此痣,位于眉心偏右,形如朱砂,乃天生印记。柳贵妃可为此作证,此为其辨认亲子之最关键凭证。”
她的话语,条分缕析,将绘画的过程,从虚无的“艺术”,拉回到了近乎“刑侦鉴定”般的严谨层面。她不是在描绘,而是在“解读”,解读骨骼,解读肌肉,解读那隐藏在皮囊之下的、无法伪造的生命印记与岁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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