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星爹与吐槽娃 第22章 变本加厉的剥削

清晨六点五十分，“迅风外卖”海市西区站点那间由车库仓促改造成的逼仄办公室里，又一次挤满了身着明黄色工装的骑手。

空气里弥漫着与前几日如出一辙的汗味、早点油腻味和潮湿霉味交织的气息，但今日，这污浊的空气仿佛格外凝重，隐隐裹挟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叶伟依旧抱着乐乐，习惯性地缩在人群最后方、光线最暗的角落。

只是，与往昔纯粹的紧张和卑微有别，今日他的心底，还残存着一缕昨日在“铂金府邸”意外“胜利”后带来的微光，以及骑手群里那些赞誉和认同留下的丝丝暖意。

这让他低垂的眼眸里，少了几分彻骨的灰暗，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微光闪烁。

他甚至下意识地，将腰背挺直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然而，这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现实寒流所威胁。

王德发准时从里间办公室踱着方步而出，依旧是那副矮壮敦实、油光可鉴的模样。

但今日，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刻薄与算计之外，更添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得意和一种急于推行某种决定的急切。

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往常的文件夹，而是一叠刚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微弱墨香的新通知。

那纸张的白色，在昏暗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走到人群前方，没有像往常那样先用目光施压，而是直接“啪”的一声，将那份通知拍在了摇摇晃晃的旧桌子上，震起一小片灰尘。

他清了清嗓子，那如破锣般沙哑的声音，刻意装出几分严肃与不容置疑的架势：

“都到齐了？好，宣布一个重要通知！”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骑手，无论是闭目养神的，还是低声私语的，都瞬间神经紧绷，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王德发和他手中的那张纸。

一种不祥的预感，宛如冰冷的蛛丝，悄然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王德发对这种效果颇为满意，他微微扬起下巴，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精光，随即开始照本宣科：

“为了进一步提升我们站点的配送效率，优化服务质量，响应总部的‘精益运营’号召，从本月开始，站点将实行新的‘阶梯式超时扣款标准’！”

“阶梯式”和“扣款标准”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原本就凝重的空气。

他拿起那张纸，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句地念道：

“原规则，超时即扣款5元。新规则如下——”

“超时1～3分钟，扣款10元！”

“超时3～5分钟，扣款20元！”

“超时5分钟以上，扣款50元！并视情况追加处罚！”

“轰——！”

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冰水，台下瞬间炸开了锅！骑手们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10块？1分钟就10块？抢钱啊！”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路上随便堵一下不就超时了？”

“20?50?这比之前翻了好几倍啊！”

“总部号召？我看是你王扒皮自己想出来的捞钱新招吧！”

一片哗然之中，骑手们群情激愤，但大多数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将不满压在喉咙里，化作粗重的喘息和铁青的脸色。

毕竟，饭碗捏在别人手里。

叶伟站在角落，听到这串数字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10元，20元，50元……

那些数字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啊转，变成他得跑多少单外卖，变成乐乐的奶粉钱、房租、水电费……

他太清楚了，就算在这个赚钱不算少的城市，这点儿钱也就够他们爷俩勉强糊口。

这哪是扣钱？这简直是在剜他的肉，喝他的血！

本来就绷得紧紧的生存线，一下子被勒到了让人喘不上气的程度。

他眼前一黑，手下意识死死揪住衣角，指节都攥得发白！

就在这时，“啪！啪！啪！”几声突兀又带着谄媚的掌声响了起来。

是吴小宇！他挤在人群最前面，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像裹了层油亮的糖衣，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嚷嚷：

“站长英明！早就该这样啦！没规矩不成方圆嘛！这样才能提升咱站效率，踢走那些混日子的！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这话，就像往干柴堆上泼了桶汽油，火苗“噌”地窜起老高，直直烧向某个角落。

王德发赞许地瞥了吴小宇一眼，显然对这“托儿”的表演很满意。

他那淬了毒似的目光，像冰冷的匕首寒光闪闪地扫过骚动的人群，最后，像猎人锁定了猎物，死死钉在角落里脸色惨白的叶伟身上。

那眼神，满是**裸的恶意，像块巨石压得人透不过气，还带着股“这次非把你踩进泥里”的狠劲儿。

“特别是你，叶伟！”

王德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

“瞅瞅墙上贴的上个月效率报告！我们团队效率垫底，超时率还高得离谱！”

“带着个拖油瓶，以后更得给我打起精神！别拖了全站的后腿！”

“再这么下去，别说扣绩效，直接卷铺盖滚蛋！听见没有？！”

“拖油瓶”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叶伟心上，疼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瞪着王德发那张油光光的刻薄脸，屈辱、愤怒和恐惧像滚烫的岩浆，“轰”地冲上脑门，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他想吼！想喊！喉咙里像堵着团火！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拼了命在跑！想质问凭什么生存的重担要如此残酷地压在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身上！

他想起昨天乐乐带来的意外胜利，一股微弱又倔强的反抗冲动在胸口翻腾、冲撞……

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直冲脑门。

牙关咬得咯咯响，额头青筋暴起。

然而，最终……

那副名为“现实”的沉重枷锁，那份叫做“乐乐”的沉甸甸责任，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把他刚刚鼓起的那一丝勇气，碾得粉碎，渣都不剩。

他看到了王德发眼中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报复的快意，看到了吴小宇幸灾乐祸的阴笑，看到了周围同事们同情却无奈的眼神……

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最终都化成了无声的叹息，和更深、更沉的卑微。

他眼中那点因为昨天才燃起的微光，瞬间熄灭了，像被浇了盆冰水，重新被浓重的绝望和灰暗吞噬。

他死死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膛里，佝偻的身子蜷缩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他用尽全身力气，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才挤出几个微不可闻、颤抖着彻底认输的字：

“听……听见了……”

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王德发看着他这副彻底被碾碎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满意又残忍的笑容。

他知道，他得逞了。

这不只是一次经济上的盘剥，更是一次精神上的彻底碾压。

叶伟，这个刚看到一丝光亮的男人，再次被狠狠摁回了冰冷的泥潭里。

只是，没人知道，在那绝望的心底深渊，被碾碎的勇气碎片，是真的彻底湮灭，还是在悄悄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而王德发这变本加厉的剥削，也在无形中，给自己埋下了更深的雷。

电动车载着叶伟和乐乐，平稳地驶出了“铂金府邸”那扇森严的大门。

把身后那座奢华又压抑的堡垒，连同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又荒诞离奇的冲突，统统甩在了身后。

这一次，叶伟没有仓皇逃窜的感觉。

风儿轻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午后阳光的暖意和城市边缘相对清新的空气，撩动了他汗湿又干透的额发。

他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鼓起，仿佛要把积压在肺里的所有憋闷、屈辱和恐惧，一股脑儿全吐出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像清冽的山泉，流过他干渴已久的心田，冲刷着那些被践踏、被轻视留下的泥泞。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一直习惯性微驼的背脊，不知不觉挺得笔直。

握着车把的手，稳稳当当，不再有往日那种因紧张不安带来的细微颤抖。

阳光把他和破旧电动车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褪去了往日的单薄蜷曲，竟显出几分说不出的韧劲儿。

这感觉，真奇妙。

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不是靠权势压出来的，甚至不是靠他自己争辩赢的。

而是靠他那看似弱小却语出惊人的儿子，用最直接纯粹的方式，撕破了对方虚伪蛮横的面具，点燃了众人的力量。

最终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尝到了“社会性死亡”的难堪！

这种胜利，带来的不只是一时的痛快，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扬眉吐气，一种对自身处境微妙改变的确认。

他忍不住透过小小的后视镜，瞄向固定在身后的外卖箱。

箱子里，乐乐完全没受刚才风波影响，抱着没啃完的苹果，小口小口吃得正香，发出满足的轻响，小脸蛋儿平静又无忧。

看着儿子这纯净的样子，叶伟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柔软，还有一种更加沉甸甸的责任感。

就是这个小不点儿，不知不觉，成了他灰暗生活里最耀眼、最不可思议的一道光。

他轻轻拍了拍身后的箱子，低声说：“乐乐，今天……谢谢你。”

这话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却无比郑重。

这是他对儿子能力的第一次认可，也是他内心悄然变化的信号。

就在这时，车把上的手机支架，“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微信提示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叶伟放慢车速，小心点开屏幕，是“西区骑手互助群（非官方）”的群聊图标在疯狂闪烁。

这群里大多是附近片区的骑手兄弟，平时互相通个路况、哪家出餐快，或者闲聊吐槽。

他点开群聊，瞬间，密密麻麻的消息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卧槽！刚听说‘铂金府邸’出事了？有个带娃的兄弟把遛狗不牵绳还贼横的赵霸王给怼了？”

“真的假的？赵霸王可是那小区一霸啊！保安都绕着走！”

“千真万确！我老婆闺蜜就住那儿，刚在业主群里吃瓜呢！

说是个送外卖的带了个小娃娃，那娃娃神了，直接指着赵霸王说他随地吐痰三次，跟狗一样不听话！当场就把赵霸王怼哑火了！”

“哈哈哈！牛逼！早看那货不顺眼了！仗着有钱了不起啊！”

“是哪位壮士？就是那个天天带娃的……该不会是叶伟吧？咱站那个，整天领着个两三岁奶娃娃的？”

“@风里来雨里去（叶伟的微信昵称） 叶哥！是不是你？快出来说说！给咱长长脸！”

叶伟看着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消息，大部分是其他平台或不熟片区的骑手，字里行间全是好奇、兴奋和对“壮士”的佩服。

他甚至看到几个平时站里对他爱答不理、跟着吴小宇嘲笑过他的同事，也冒泡表示震惊了。

他的心，再次被一股陌生的暖流包裹。这不是某个人的善意，而是一种来自群体的、广泛的关注和……认同？

就在这时，一个特别活跃、顶着草莓??emoji头像（一看就是唐薇）的家伙跳了出来，连发了一串夸张的表情包——[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和 [鞭炮][鞭炮][鞭炮][鞭炮][鞭炮]。

紧接着，唐薇那特有的大嗓门仿佛透过文字蹦了出来：

“干得漂亮！@风里来雨里去 乐乐这波操作帅炸了！[大拇指][大拇指]”

“以后就封你‘小区正义小卫士’！[狗头保命]”

“[放鞭炮][放鞭炮][放鞭炮] 可算有人治治那帮不讲规矩还拽上天的家伙了！”

唐薇这话像往热油里泼了瓢水，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原来是乐乐啊！我就说那孩子，一看就机灵！”

“叶哥深藏不露啊，儿子是个高手！”

“哈哈哈，‘小区正义小卫士’，这名儿绝了！@风里来雨里去 叶哥，以后在那边遇到麻烦，报乐乐名号！”

“解气！真他娘的解气！叶伟这波，太给力了！”

一条条滚动的消息，虽然隔着冰冷的屏幕，却带着温度，熨帖着叶伟的心。

他从未在这样一个集体里，收获过这么多、这么正面的关注和肯定。

不再是“垫底的”“拖后腿的”“带拖油瓶的废物”，而是“壮士”“深藏不露”“好样的”。

连乐乐那张“神嘴”，也被冠上了“小区正义小卫士”的名号悄悄传开。

一种被团队认同，甚至隐隐被当成某种“英雄”的感觉，像微弱却持续的电流，在他身体里流淌。

这感觉，和独自面对芳姨的关怀或唐薇的仗义不同，这是一种更广阔的归属感和价值感。

他看着群里那些或熟或生的Id发出的赞叹和调侃，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真心的笑。

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常年的愁苦，让他整个人都亮堂了几分。

他没在群里多说，只简单回了句：“谢谢大伙儿，碰巧了，没事了。”

他不想太招摇，也本能地想护着乐乐这点特殊。

但这帮骑手兄弟们自发传递的“战绩”和随之而来的认同感，像一粒种子，悄悄在他心底扎了根。它让他明白，他不是一座孤岛。

在这庞大又看似冷漠的行业底层，也涌动着朴素的正义感和互助精神。

他和乐乐，好像不经意间，摸到了这种力量的边。

他收起手机，重新握紧车把。

前路还长，城市的喧嚣裹着寒意，生活的担子依然沉甸甸压在肩上。

但此刻，叶伟的心情和出发时已经天差地别。

恐惧和焦虑慢慢退去，换成了更沉稳的坚定，和一丝虽然微弱却真实的底气。

他甚至开始觉得，也许，带着乐乐，在这座城市里，他不一定只能一味地忍气吞声。

也许，下一次再遇到不公和刁难时，他也能试着，用某种方式，去守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再次望向后视镜里那个安静的外卖箱，目光温柔又坚定。

“外卖神嘴娃”的名头，也许就要从这个小圈子里，像水面的涟漪一样，开始它悄无声息却影响深远的扩散。

而叶伟的内心世界，也在这场小小的、由儿子主导的“胜利”之后，悄然推开了一扇新的窗，透进了更多不一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