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后山的雾还未散尽,晨光斜斜地切过山脊,落在那片曾被踩踏成泥、如今却绿浪翻涌的坡地上。
三亩荒土早已焕然一新,两亩耐旱稻田整齐划一,水光潋滟如镜。
沈清禾蹲在田埂边,指尖轻抚过一株低垂的稻穗——金绿色的穗头沉甸甸地垂着,在风中微微摇曳,像在向她点头致意。
她掐下一穗细看,谷粒饱满紧实,壳色透亮,轻轻一捻,便有清甜的稻香逸出。
这已是第十五日,比本地最早熟的品种提早了近二十天。
按此长势,亩产八百斤绝非妄言。
而这一切,全靠那一滴半灵泉维持根系活性,其余皆由她日夜收集的雨水与山泉补给,再辅以现代水稻浅水勤灌之法精心调控。
她将稻穗小心收进袖袋,站起身时,目光扫过远处村落。
炊烟寥寥,几户人家门前堆着空米缸,孩童面黄肌瘦地蹲在墙角啃树皮。
赵德昌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并非无因。
朝廷连发三道诏令,严禁粮价哄抬,豪商却纷纷闭仓不出;县衙赈粮迟迟未至,村里已有十余户断炊。
赵德昌原指望借税赋名目强征沈清禾那间破屋抵债,可她户籍未销,又有刘寡妇、陈老瘸等人联名担保“此女自食其力,未曾扰民”,里正竟无从下手。
更糟的是他儿子赵虎。
昨夜赌坊输了个精光,欠下三十贯钱债,今早就有刀疤脸的打手拎着剁骨刀堵到家门口,扬言若再不还钱,就砍一只手扔进河里喂鱼。
父子俩在油灯下密议至深夜,赵虎眼珠通红:“那贱妇屋里总有些存粮!抢了她,还能告她个‘私垦禁山、藏匿官渠’的罪名!说不定县太爷一高兴,赏我们几个铜板呢!”
赵德昌起初犹豫,但想到自己堂堂里正,竟被一个弃妇压得喘不过气,又见那禁山之上绿藤如龙、稻浪初现,心中妒火中烧。
他猛地拍桌:“那就拿她开刀!让她知道,谁才是这村子的话事人!”
次日晌午,烈日当空。
赵德昌带着两名衙役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凑热闹的村民。
他们穿过泥泞小路,直逼沈清禾那间茅草屋前。
门扉半开,竹篱上晾晒着红薯干和豆角,院角堆着刚劈好的柴火,一切井然有序,毫无违禁之象。
沈清禾立于门前,一身粗布衣裙洗得发白,却整洁利落。
她手中捧着一只粗瓷碗,热气腾腾,米香四溢,仿佛能穿透整个村庄的饥饿。
“沈氏!”赵德昌厉声喝道,“你私占禁山,盗引山泉灌溉,触犯族规国法,今日我奉命拘你问话!”
四周百姓屏息凝神,有人摇头叹气,也有人暗自攥拳。
他们都记得这个女人曾饿晕在祠堂门口,如今却活得比谁都挺拔。
沈清禾不慌不忙,缓缓掀开碗盖。
一股浓郁醇厚的米香瞬间炸开,如同无形的手掌掴在每一个人脸上。
那米粒修长晶莹,泛着玉脂般的光泽,蒸熟后依旧粒粒分明,香气直冲鼻腔,勾得人喉头滚动。
“赵里正。”她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这米——是你从县仓领的赈粮吗?”
赵德昌鼻子一抽,脸色骤变。
这不是本地糙米。
不是那种掺沙混糠、煮出来发黑发酸的劣等杂粮。
这是……这是只有富户年节才敢奢望的好米!
他瞪着那碗饭,像是看见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身后的衙役也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你哪来的米?”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已发虚。
沈清禾没答,只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将碗端至唇边,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勺。
米粒软糯弹牙,回甘悠长。
她舌尖微动,仿佛回到了农科院实验室里品评新品稻种的日子——那是用科学与汗水浇灌出的味道,是这片土地从未孕育过的奇迹。
她放下碗,抬眸直视赵德昌,眼神清冷如山泉。
“你说我盗引官渠?”她淡淡道,“可你知道,山上那点山泉,连一头牛都饮不饱。我能种出这些东西,靠的从来不是偷,而是本事。”
风掠过山坡,稻穗轻轻晃动,仿佛在应和她的言语。
赵德昌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弃妇了。
而她手中的这一碗饭,不只是食物。
那是权力的开端,是命运的转折,是一场风暴来临前最寂静的雷声。
赵德昌的脸色由青转紫,额角暴起一道青筋。
他死死盯着沈清禾手中那张只虚晃了一下的银票,仿佛被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脸上——三十两,整整三十两!
那是他半年的“例钱”,也是刀疤脸放话要剁手才肯延期的命债。
而她竟轻描淡写地拿它当筹码,像施舍一条狗。
“你……你哪来的银子?”他声音发颤,眼里翻滚着震惊与嫉恨,“一个被休的弃妇,不过种了几垄破田,就敢口出狂言?”
沈清禾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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