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山雾如纱。
沈清禾蹲在茅屋后墙根下,指尖轻触地面,泥土微凉。
她闭了闭眼,心神沉入那方只属于她的“福缘粮囤空间”——三排整齐的幼苗正静静躺在灵泉浇灌过的黑土之上,叶片泛着青翠欲滴的光泽。
雪菘肥嫩,芥蓝挺拔,球茎菜已抽出饱满的基部,在空间特有的低温催熟环境下,不过三日,便已达到可采收状态。
她松了口气。
昨夜赵德昌一纸榜文,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什么“窝藏逆党”“私垦禁山”,不过是觊觎她田中收成、惧她崛起的借口罢了。
县衙铁骑将至,若此刻还在村口摆摊卖菜,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她不能退。
一旦退,便是示弱;一旦停,那些暗中观望的人便会认定她不过虚张声势。
而她要的,是从根子里撕开这个重男轻女、视女子为附庸的世界规则。
所以——换方式,不变目标。
她起身拍去裙角尘土,背上早已准备好的竹篓,趁着晨光未破,悄然离村,直奔十里外的镇集。
镇东市口,贩夫走卒尚未聚拢,唯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墙角啃着树皮。
沈清禾选了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放下竹篓,铺开一张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用炭条写下五个大字:
换米面,不收钱。
字迹刚劲,力透布背。
片刻,有人驻足。
“这是啥意思?拿菜换粮食?”
“嘿,还写着‘不收钱’,莫不是疯了?”
议论声渐起,目光纷纷投来。
沈清禾坐在小凳上,神色平静,仿佛周遭喧嚣与她无关。
她只是低头整理菜筐,动作利落,每一把都带着泥土清香,叶片完整无斑,水珠未干,一看便知非寻常野菜可比。
可越是鲜嫩,越惹怀疑。
一个满脸菜色的男人冷笑:“这菜长得太齐整,怕是有毒吧?你们城里人使惯了药水泡菜,想害我们穷人断子绝孙?”
人群骚动起来。
沈清禾抬眸,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伸手从筐里取出一截雪菘嫩茎,咔嚓一声折断,送入口中。
咀嚼声清脆。
甘甜汁液在口中漫开,她咽下,嘴角微扬:“甜吗?有毒吗?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四周顿时静了一瞬。
那男人涨红了脸,却不敢再言。
就在这时,一道瘦弱身影挤进来——是刘寡妇,怀里抱着个脸色蜡黄的孩子。
她声音发颤:“清禾姑娘……我……我没米没面,只有三升霉米,还能换两斤吗?给孩子补点力气……他三天没吃荤腥了。”
沈清禾看着那孩子枯黄的小手紧紧抓着娘亲衣角,眼神空洞,心头一紧。
她点头,利落地称好两斤芥蓝递过去:“拿去,洗净煮汤,别生吃。”
刘寡妇眼泪当场落下,哆嗦着捧菜离去。
紧接着,李猎户扛着半袋麸皮来了。
他粗声道:“五斤球茎菜,我要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不要最好的,留点给别人。”
沈清禾抬眼看他,目光温和了些:“记你五斤,麸皮放这儿就行。”
交易开始流动。
旧鞋、碎布、晒干的草药、兽骨、铜勺……形形色色的杂物堆在她脚边。
她一一查验,分类放入不同布袋,心中已有计较:麻绳可编网,兽骨能制刀柄,碎布可缝冬衣,陈谷霉米尚可酿酒……
她不动声色地建立自己的价值体系。
人群越聚越多,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村西那个被休的沈氏,真种出了神仙菜!”“不用钱!拿家里废物就能换!”“吃了不拉肚子,还能解饿!”
就在众人争相传看之际,一道锦袍身影缓缓拨开人群。
周慕白。
他曾是县学廪生,自负才高,曾在一次村宴上当众讥讽沈清禾“妇人之见,妄谈农事”,却被她用一句“你可知亩产八百斤需何种轮作?”噎得面红耳赤。
自此怀恨在心。
此刻他负手而立,冷眼打量,本欲嘲讽几句便走,却不料视线一凝——
一位佝偻老妪颤巍巍上前,手中紧攥一枚银簪,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戴了多年。
“姑娘……我没米,也没粮……这簪子……能换一小把菜吗?”老人声音沙哑,“我孙女三天没吃饭了,就盼口青气……活命啊……”
集市忽然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沈清禾。
她盯着那枚银簪,良久,伸手接过,轻轻放在杂物堆旁。
然后转身打开竹筐,装了满满一篮蔬菜,塞进老人怀里。
“拿着。”她说,“明天还能来。”
没有多言,也没有施舍的姿态,只是平静如常。
周慕白站在人群之外,手指微微收紧。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曾被万人唾弃的弃妇,竟像一座沉默的山,正在悄然升起,挡住了他习以为常的日光。
他张了张嘴,终是未语,转身离去,背影隐入街角薄雾。
太阳升高,菜筐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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