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青石村一夜暴雪,天地皆白。
风如刀割,卷着雪粒砸在茅屋的竹窗上,噼啪作响。
沈清禾披着半旧的蓑衣,从禁山深处踏雪归来,靴子陷进膝深的积雪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铁之上。
她刚巡完田,红薯窖已封,冬麦覆了草帘,灵泉沃土虽能御寒,却也经不起连日风雪侵蚀。
空间里的作物沉睡般静止,土壤板结,灵气滞涩——那一滴稀释十倍的灵泉,换来了三日停耕的代价。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抖落满身霜雪,正要解下斗篷,眼角余光忽地一凝。
檐下积雪塌了一角,一团黑影蜷缩其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心头一紧,握紧了腰间的短锄,缓步靠近。
那人黑衣破败,肩头血痂冻结成冰,脸色青紫如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可就在她俯身探脉时,指尖触到他怀中半卷书册——泛黄纸页露出几个字:《齐民要术·耕垦篇》。
沈清禾怔住。
这年头,识字的人都不多,更别说随身带着农书的读书人。
还是本残卷。
她冷笑一声:“一个快死的人,还抱着农书……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风雪呼啸,吹动那书角微微颤动,仿佛回应她的讥讽。
她盯着那磨损的边角,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这不是普通的抄本,纸张质地粗糙却规整,墨迹工整却不呆板,显然是常年翻阅、精心保管之物。
一个逃难至此的伤者,宁可冻毙也不松手的东西,会是寻常读物?
她蹲下身,指尖轻拂过那冻僵的手背,触感冷硬如石。
若救,需耗灵泉;若弃,不过又一具冻尸。
可灵泉只剩最后一滴,是保作物生长,还是救人一命?
“我靠天吃饭,不靠善心活命。”她低声自语,转身欲走。
可脚刚抬起,目光又落回那书上。
《齐民要术》……若是真懂此书之人,未必不能帮她改良坡地种植。
如今大荒将至,官府束手,百姓饿殍遍野,若有人能共研农事,何愁无法突破亩产瓶颈?
哪怕只是一线可能……
她猛地回头,眼神沉定如渊。
“赌了。”
回到屋内,她咬破指尖,以血启空间,取出那滴凝于玉瓶中的灵泉。
晶莹剔透,宛如晨露。
她不敢浪费,取清水十倍稀释,浸透棉布,敷于男子箭伤四周。
刹那间,一股极寒之气自伤口蒸腾而起,竟发出嘶鸣之声,如同毒蛇退皮。
那原本青紫的肤色渐渐回暖,胸口起伏也变得有力。
但与此同时,空间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地裂开又合拢。
灵泉池干涸见底,沃土龟裂成块,所有作物停滞生长,叶片低垂,灵气断绝——整整三日!
沈清禾闭目,额角渗出冷汗。
这一救,等于自断生路三天。
若明日再降大雪,若禁山田地失温,若老鼠啃了薯窖……她都将无能为力。
良久,她睁开眼,眸光依旧清明。
“若你真是个懂农的,就别让我输得太难看。”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将男子挪至屋角草铺,割开他结冰的外袍。
箭创深可见骨,边缘发黑,显然中毒不浅。
更让她警觉的是,那箭头窄而锋利,刃口带倒钩,非民间猎户所用,倒像是军中特制。
此人身份可疑。
但她没停下动作。
取来烧热的铜钳夹出碎肉间的铁屑,熬姜汤灌入其口中,又撕下里衣布条,一圈圈包扎妥当。
火堆噼啪炸响,她守了一夜,每隔半个时辰便探一次体温,添一次柴。
直到天光微亮,窗外雪势稍歇,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明,如寒潭映月。
没有惊惶,也没有感激,只是艰难抬手,想要护住那半卷书。
沈清禾将书递还,声音平静:“你若想活,就别乱动。”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身去盛粥,余光瞥见他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他的视线扫过这间破屋——墙角堆着红薯,梁上挂着腊肉,灶台旁还有未写完的耕作笔记。
最后,落在那盏彻夜未熄的油灯上。
那一瞬,沈清禾分明感觉到,这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
不是感激,也不是依赖。
而是一种……近乎震动的确认。
仿佛他跋涉千里,穿越风雪与追杀,终于找到了某个不该存在于此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中却已警铃轻响。
这人不简单。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也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乡野妇人。
风雪仍在屋外盘旋,茅草簌簌作响。
炉火跳动,映照两人沉默的身影。
一个是从现代穿来的农科研究生,一个是隐姓埋名的前朝太子,在这偏僻山村的破屋里,命运的齿轮悄然咬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