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夜露的凉意,陈默站在民宿后廊的竹梁接口处,指尖轻轻推了推刚固定好的榫头。昨晚最后一批游客离开时,他注意到这里有些松动,今早第一件事就是来确认。
他掏出笔记本翻到工程进度页,笔尖悬在纸上,等了一个呼吸才落下:“青山村综合改造一期,竣工。时间:清晨七时四十分。”
话音未落,赵铁柱已经扛着工具箱从侧里捌过来,裤腰别着鲁班尺,鞋底沾着新泥。“你说哪根梁没稳?我三锤之内给你砸实。”你边说边撸袖子,没等回应就蹲下身子摸结构。
陈默指了指连接点,“不是歪,是震久了有点脱力。你看看受力角度有没有偏。”
赵铁柱眯眼看了会儿,抽出尺子比划两下,冲身后喊:“老李!拿八寸螺拴来,换个斜拉角。”工人应声跑开,他抬头咧嘴一笑,“这活儿熟得很,咱盖房那会儿天天碰这种事。”
二十分钟后,最后一道结构锁紧。林晓棠从后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束野雏菊,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她没说话,踮脚把花插进廊口木架的缝隙里,像是给整栋建筑系上了一枚胸花。
“最后一块拼图落定了。”她说,发卡歪了也没去扶。
陈默合上本子,抬头看天。乌云正从山脊线上压过来,风开始卷起地上的碎片。原定九点的庆祝活动眼看要赶上下雨。
“得赶紧搭棚子。”他说,“账目没算完之前,王德发不会上台。”
话刚说完,远处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王德发拄着一根旧木棍走来,肩上搭着算盘布袋。另一只手拎着个泛黄的文件夹。他径直走向广场角落临时支起的小桌,把布袋往桌上一放,慢悠悠打开算盘。
“还没完呢。”他对林晓棠摇头,“差一笔材料退费没到账,不能开口。”
林晓棠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四周陆续聚来的村民,轻声劝:“德发叔,大家伙就等你一句话呢。”
王德发推了推眼镜,手指在账本上一行行划过,嘴里念着数字。忽然,他停住,拨了几颗算珠,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省了三千六百二十八块七毛。”他说,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人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举起算盘,用力打了一遍“九归十进”,清脆的响声穿透风声:“想当年修水库超支三万,如今咱们自己干,反倒结余!这账,清清楚楚!”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老人拍着大腿笑出声,年轻人互相击掌,孩子绕着桌子追跑。
陈默走向临时搭的木台,没有扩音器,只靠嗓子:“咱们村,没人能相信我们能做成。但我们,做到了。”
他声音不高,却让全场静了下来。
他开始一个个点名。赵铁柱带着施工队连着抢了十七个通宵,最冷那几天夜里还在浇地基;林晓棠一个人画了全部功能布局图,连排水坡度都标得清清楚楚;王德发每一张发票都核对三遍,一分钱没出错。
他还提到了李秀梅——虽然人没回来,但她在县台做的系列报道,让更多人知道青山村的事。
台下有人喊:“还有张婶捐养老钱呢!”
“还有我送棉被!”另一个声音接上。
“我家那口子缝了三十床被罩!”
瞬间,各种声音冒了出来。陈默没打断,只是静静听着。这些名字,这些事。早就记在他本子里,也刻在村里每个人心里。
赵铁柱突然转身,冲后台招呼了一声。两个年轻伙子抬着一口大锅上来,热气腾腾的香味立刻散开。
“我媳妇留下的腊肉,今儿全炖了!”他大声说,脸上泛着红光,“谁不吃谁不够意思!”
村民们哄笑着围拢过来,搬长桌的搬长桌,摆碗筷的摆碗筷。 孩子们端着粗瓷碗来回跑,碗沿磕碰叮当响。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递上自家腌的萝卜条,说“也算一遍心意”。
林晓棠轻轻走到陈默身边,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朵新采的野雏菊,别在他外套的口袋上。她歪头笑了笑:“你讲的比上次动员会顺多了。”
陈默低头看了看那朵花,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换到左手,右手轻轻按了按口袋。
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起初是零星几点,很快连成线。人们却不散,反而更热闹了。有人撑起油布,有人用竹席搭顶,饭菜照样传着吃,米酒照样敬着喝。
王德发坐在遮阳棚下,翻开一本新册子,一边吃着腊肉饭,一边往里记:“喜宴支出:腊肉十二斤,米酒三坛,蔬菜自产,人工自愿。”写完嘟囔一句;“喜事也要记账,不能乱了规矩。”
赵铁柱只喝了一小杯酒,就把杯子放下,转身去检查配电箱。他顺手把消防桶里的水加满,又叮嘱几个小伙子别把烟花放太近。
陈默被几个老人拉去敬酒,手里还攥着那本湿了边角的笔记本。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肩头,他也不躲。目光扫过崭新的民宿、整洁的街道、欢笑的人群,最后落在前台方向——那里钥匙已拍排好,客房全部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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