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灰烬还在风里打着旋。陈先生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图纸,边缘被火燎过,留下一道焦痕。他没再看第二眼,转身走进村委会,把图纸锁进保险柜,咔哒一声, 像是把昨夜的事也关了进去。
六点整,他回到工地。脚手架歪斜地立着,几根钢管被烤得变了形,像是被谁狠狠踩过一脚。电线管烧得只剩骨架,裸露的线头垂下来,沾了露水,泛着暗色。林晓棠抱着仪器箱走来,发丝沾了灰,额角还贴着一块创可贴。他没说话,打开箱盖,取出水准仪,镜头盖一掀,发现里面蒙了层薄灰。
“得擦干净再甪。”她低声说,从包里抽出棉布,一点一点擦着镜片。
王德发拄着拐杖走来,拐尖在水泥地上敲出笃笃的响。他绕着地基走了一圈, 蹲下身,用指甲抠了抠一处接缝,又掏出小本子记了两笔。赵铁柱带着几个工人也到了,有人想上前搬废料,被陈默拦住。
“先查一遍。”他说,“从地基开始,一道工序不落。”
林晓棠架起水准仪,调平气泡。对准东南角的地基标点。读数出来,她眉头一皱,又测了一次。数据还是偏了零点五厘米。
“这儿下沉了。”她指着显示屏,“土层可能松动。”
王德发翻出三年前的地基记录本,纸页已经发脆。他对照着编号,念出一段话:“回填区,夯实三层,每层三十公分,压实度不低于百分之九十。”他抬头,“这地方本来就不稳。”
陈默蹲下身,用手按了按地面,土质松软,脚印陷进去半指深。他站起身,对赵铁柱说:“带人挖探坑,每三十公分报一次数据,我要知道下面到底什么样。”
赵铁柱点头,招呼人拿铁锹。林晓棠插上红色警示旗,围出一块禁区。工人围过来,有人嘀咕:“就差半厘米,至于吗”
陈默没理那声音,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新页,写下“质量日志”四个字。他抬头,声音不高:“昨天要是地基撑不住,火一起,整个屋架都得塌。账本抢得回来吗?人站得住吗?”
没人接话。
他合上本子,走到模板区,伸手摸了摸一根立柱的接缝。缝隙宽得能塞进小指。他又看了钢筋绑扎,几处扎丝松垮,钢筋晃动。
“这不行。”他说。
王德发走过来,掏出小本,一项项记下:模板接缝过大、钢筋绑扎不牢、安全网破损未换。他写完,合上本子,声音沉:“想当年修桥,就因为一根钉子没打实,桥面塌了半边。人摔下去,再没起来。”
有个老匠人站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锤子,不服气的开口:“咱们村以前哪那么多规矩?一道缝,补上就行了。”
陈默没反驳,只说,“补得上,是因为现在没塌。可咱们要建的不是房子,是青山村的未来。差一寸,就差一代人。”
林晓棠接过话:“每一道工序,都是写给子孙的承诺。今天偷工,明天就得还。”
老匠人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锤子,转身去拆那松动的模板。
陈默把问题清单收进本子,当众宣布:“从今天起,所有问题挂账管理。谁签字,谁负责。整改一条,销号一条。”
林晓棠拿出一张图纸,画出问题分布图,标上编号和整改时限。他把图贴在工地公示板上,用图钉按牢。阳光照过来,纸页微微晃动。
赵铁柱那边探坑已经挖到第一层。他抹了把汗,报数:“三十公分,土质松,含灰渣,无明显裂缝。”陈默记下,点头示意继续。
李二狗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仓库高处的脚手架上,手里握着对讲机。他穿着旧西工装,胸前口袋别着那本值班本,封皮被烟熏得发黑。他低头看着工地,目光扫过每一处施工点。
“东测模板在拆,”他对着对讲机说,“钢筋组准备返工。”
陈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王德发拄着拐走到陈默身边,低声说:“得立个规矩,不能靠人盯人。我琢磨了个‘三查三改,’——一查资料,二查工艺,三查验收 。每道工序过三关,谁也别想糊弄。”
陈默停下笔,想了想:“写下来,下午提交村委会。”
王德发点头,又掏出小本,在背面开始列条目。
林晓棠收起仪器,正准备去核对第二批数据。发卡上的野雏菊被风吹落,掉在泥地上,他没察觉,弯腰检查另一处地基接缝。
赵铁柱喊了一声:“第二层三十公分,土质更松,发现少量碳化物!”
陈默走过去,蹲在坑边,伸手抓了把土。土里夹着黑色颗粒,一捏就碎。他抬头问:“昨晚火势有没有蔓延到这儿。”
“没有。”林晓棠说,“火源在仓库内部,这边没烧到。 ”
“那这碳化物是哪儿来的?”陈默问。
没人回答。
他盯着土坑,又问:“回填的的时候,有没有凊个旧垃圾?”
王德发翻本子:“记录上写‘清理到位’,可……”他顿了顿,“那年修路,有人图省事,把废料直接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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