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冥夜夫妇在将军府住了小半年,檐下的燕子来了又去,阶前的菊花开了半茬,转眼便近中秋。这天午后,灵儿正坐在葡萄架下摘刚熟的青提,指尖沾着薄薄一层白霜,忽闻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便是管家压低的惊惶话语——皇上暴毙了。
秋阳正好,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灵儿捏着提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那粒青提丢进竹篮。宫闱里的明争暗斗,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再加上东篱王这些年耽于享乐,朝政废弛,早已失了民心,如今这结局,不过是积弊到了尽头。
果然没几日,宫里便传出新皇继位的消息,据说登基那日,京城百姓沿街跪拜,欢呼声响彻云霄。萧冥夜从外面回来时,带回了新皇的画像,展开在案上给灵儿看:“按辈分算,他该喊你一声姑母。”
灵儿瞥了一眼,画上的少年眉眼清俊,带着股初登帝位的锐气,她却连名字都懒得问,只把剥好的石榴籽往他碟子里推:“不认得,也不想认。”
这些年的沉浮起落看下来,她早已没了从前的少年心气。当年那个会为了一句承诺便闯遍江湖的姑娘,如今只恋着将军府的一方小院——晴天里搬张竹榻晒晒太阳,看萧冥夜在练武场教孩子们招式;雨天便坐在窗边绣绣帕子,听廊下的雨打芭蕉;秋日里摘摘架上的葡萄,冬日里守着炭盆等他归来。
“朝堂的事,自有新皇打理,与我们不相干。”她剥着石榴,指尖被染得通红,“往后啊,就守着这院子过日子,多好。”
萧冥夜看着她鬓边微乱的发气,伸手替她拂好,眼底漾着笑意:“你想怎样,便怎样。”
葡萄架上的青提还在慢慢转紫,檐角的风铃被风拂得轻响,远处的宫墙再高,也挡不住这院里的闲逸。灵儿望着竹篮里饱满的果实,忽然觉得,这世间最难得的,原不是什么权势名利,而是这般安稳度日的寻常。
**
一晃过了几年,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少年郎已长成挺拔青年,眉眼间褪去稚气,添了几分英武,成了将军府里得力的护院。小石头性子依旧孤僻,府里的丫头们常围着他“石大哥”“石大哥”地喊,想同他说些贴己话,他却总是淡淡应着,难得给个好脸色。
唯独对灵儿,他总像影子似的跟着。她去后院摘菜,他便守在篱笆外;她到前院晒太阳,他就立在廊柱旁,沉默地做她的护卫,眼里的光,也只在望向她时才会柔和几分。
这些年,他心里那点念头从未变过——就守在她身边,等哪天萧冥夜若负了她,他便立刻上前,护她周全,娶她为妻,把这辈子的好都给她。
可日子一天天过,萧冥夜夫妇的感情却愈发深厚,好得像酿了多年的蜜,浓得化不开。
白日里看他们并肩散步,萧冥夜会自然地替灵儿拢紧被风吹乱的衣襟;饭桌上,他总记得把她爱吃的菜往她碗里堆;就连偶尔拌嘴,也像是带着糖,转眼便见萧冥夜低声哄着,灵儿嗔怪地捶他一下,眼里却满是笑意。
夜里,小石头守在院门外,偶尔会听见屋内传来灵儿细碎的、带着暖意的声响,那是夫妻间最私密的温存。每到这时,他便会下意识地攥紧拳头,耳根发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得乱糟糟的。
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觉得,自己等的那一天,或许永远不会来了。可心里那点执拗,却像生了根似的,让他舍不得移开脚步。
风穿过回廊,带着院里桂花的甜香,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落在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