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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中心的时空乱流已彻底平息，墙壁光洁如新，仪器运行平稳，仿佛不久前那场几乎吞噬一切的崩塌只是一场集体幻觉。只有空气里尚未完全散尽的、若有似无的臭氧味，以及那种劫后余生特有的、紧绷的寂静，证明着某种巨变的确发生过。
苏念辞抱着孩子，站在观测窗前。窗外，原本被血色月光和扭曲空间遮蔽的天空，此刻透出一种近乎失真的、柔和的湛蓝。几缕薄云慢悠悠地飘过，宁静得不真实。
“苏小姐！” 助理林薇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停止了！真的停止了！全球范围内的时空异常波动全部消失了！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她激动地想要抓住苏念辞的手臂，却在触及对方的前一刻，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屏障阻隔。苏念辞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过于完美的天空上。
怀里的婴儿咿呀了一声，挥舞着小手。
林薇这才注意到苏念辞的异样。她的站姿过于笔直，侧脸的线条绷紧，眼神是一种空洞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躯壳。
“霍医生呢？” 林薇下意识地问，环顾四周。医疗中心虽然恢复，但一些地方还残留着能量冲刷过的细微痕迹，可那个本该在这里主持大局、那个在所有人心目中是定海神针般的男人，却不见踪影。
苏念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霍医生？
哪个霍医生？
这个称谓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她空茫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随即又迅速沉没，消失无踪。她蹙了蹙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升起。
“这里没有别人。”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过度使用后的沙哑，却又奇异的平稳，“通知下去，启动一级应急预案，统计损失，稳定人员情绪。”
林薇愣住了。没有别人？霍医生……霍沉舟啊！他怎么可能不在？但苏念辞的语气太过肯定，眼神也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林薇张了张嘴，看着苏念辞那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终究没敢再问，只当是霍医生去了别处处理更紧急的事务，低声道：“是，我马上去办。”
林薇匆匆离去。苏念辞低下头，看着怀中孩子纯净无邪的眼眸。孩子伸出小手，抓住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轻轻拉扯着。
就在这时，刺耳的蜂鸣声再次响起，不同于之前的时空警报，这是霍氏核心实验室物理隔离系统被强行触发的警告！
苏念辞眼神一凛，抱着孩子瞬间移动到实验室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沉。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大门中央，一个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空洞正在缓缓旋转，空洞后面并非实验室内部，而是扭曲翻滚的、色彩诡异的未知空间碎片。强大的吸力从洞中传出，卷起地面的碎屑，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死死抱着门边的固定支架，身体已被拉得悬空，脸上满是惊恐，眼看就要被吞噬。
“苏小姐！救……” 其中一人的呼救声被扭曲拉长。
没有时间思考这漏洞的成因。几乎是一种本能，苏念辞将孩子往身后安全角落一推，抬手便对着那空间漏洞虚按过去。
暗金色的流光自她掌心喷涌而出，不再是之前淡蓝色的数据代码，而是更加凝实、更具威严、仿佛蕴含着宇宙本源法则的力量丝线。它们精准地缠绕上那个不规则的空洞，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开始强行编织、缝合那片混乱的空间结构。
修复的过程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对抗，苏念辞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新生的、属于“时间法则”的力量在飞速消耗，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虚弱感也在蔓延。
就在空间漏洞被强行弥合的最后刹那，一股混乱的时间乱流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猛地窜出，直冲角落里的婴儿！
苏念辞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分出一缕暗金光芒拦截。
乱流被击散。
漏洞彻底消失，实验室大门恢复原状，只留下惊魂未定、瘫软在地的研究员。
苏念辞微微喘息着，收回手。能力的运用比想象中更耗费心神。
然后，它来了。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擦拭感，再次降临在她的意识深处。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像是有谁拿着一块浸了冰水的绒布，在她记忆的某一块画面上，缓慢而坚定地，抹了过去。
画面……是什么画面？
她努力地去回想，去捕捉。
似乎……是一个夜晚。有温暖的灯光。有……键盘敲击的声音？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光晕里，侧脸线条……很好看？
她拼命想要看清那张脸，聚焦那轮廓。
可是，那片记忆的区域，此刻只剩下一片空白。平滑，干净，了无痕迹。
连同那份感觉——那份在想象中本该伴随着那个画面的、让她心头微微发紧，又带着奇异安定的感觉——也一起消失了。
她甚至不确定，刚才那一瞬间闪回的碎片，究竟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过度使用能力产生的幻觉。
心底那个空洞，似乎又扩大了一圈，冷风飕飕地灌进来。
“苏小姐！您没事吧？” 研究员挣扎着爬起来，心有余悸地道谢，“多谢您救命之恩！刚才太险了，要不是您像霍医生一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自己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像霍医生一样？霍医生是谁？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奇怪的比较？实验室里公认的空间物理权威，不就是苏小姐自己吗？他尴尬地笑了笑，改口道：“……像您这样及时出手，我们就完了。”
苏念辞没有在意他突兀的停顿和改口。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细节吸引。
她走到刚才推开孩子的角落，弯腰将孩子重新抱起。指尖无意中碰到冰冷的地面，那里似乎刻着什么。
她低头看去。
是一个用尖锐物匆匆刻下的、极其复杂的分子结构式，旁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属于孩子的涂鸦——一个大圈，套着一个小圈。
像……一枚戒指的简易轮廓。
分子式她很熟悉，是她和……她和谁一起研究过的一种稳定时空粒子的基础构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这涂鸦……
她伸出右手，无名指上那圈过于白皙的皮肤，在实验室的冷光下，微微发亮。
一阵强烈的、毫无来由的酸楚猛地冲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对着一个幼稚的涂鸦，和一个自己理应掌握的知识结构，产生这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那股莫名的情绪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时间崩塌虽然停止，但引发的后续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霍氏需要她，这个刚刚从毁灭边缘被拉回来的世界，需要她。
她抱起孩子，转身，走向指挥中心。步伐稳定，背影挺拔，依旧是那个能够力挽狂澜的苏念辞。
只是，在她自己也无法触及的记忆深渊里，某些曾经熠熠生辉的碎片，正一块接一块地，悄然熄灭，沉入永夜。
而那个由婴儿无意识画下的戒指轮廓，静静地留在地面上，像一个无人能解的、悲伤的谜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