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G龙】星光在途不负花路 第2章 退无可退

“铃铃铃！！”铃声猝然响彻整座寂静的校园。

树桠上的麻雀被惊飞了起来，扑腾着掠过了校园。

轩沁星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像被吓到了一般。

她呼了口气，收拾好笔袋，推开椅子，起身将试卷交到了讲台上，埋着头走出了教室。

东部沿海，文城振川中学，高三一模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考场门口摆着几张课桌，上面摆放着考生们的各色书包、书本、水杯等不得带入考场的物品。

轩沁星掏出自己的书包，抬眼瞥了眼天边，团团乌云黑麻麻地压成了一片正在快速移动。

真讨厌下雨天，她在心里嘀咕着。

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又呼了口气。

这次模拟考没有发挥好，等到周一等到红榜成绩出来，校领导大概又会找她一对一沟通了。

轩沁星是高三一班的班长，综合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十，更是学校押宝必进清北的苗子生。这时候她的出现成绩滑坡，是将升学率视为身家性命的学校管理者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生活真是糟透了。

文城的秋意已浓，距离夏天那则震惊校园的社会新闻，也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学生们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陆陆续续从考场里走了出来，不一会儿走廊里就聚满了人。

杂乱喧嚷，周围的视线却都默契地聚集到了轩沁星的身上。

轩沁星低下头，刻意忽略了那些打量的视线。

将考试笔袋塞进了书包，放在夹层里的诺基亚手机大力震动了起来，急促的像在拼命。

轩沁星的心脏不知为何又抽动了一下，难道是压力太大心脏出问题了么？她压着脑袋，掏出了手机。

来电人：妈妈。

“喂，妈妈～”轩沁星接起了电话，一边将折叠雨伞从书包里抽了出来。

“沁沁！你考完了吗？”杜美娟急促、嘶哑的嗓音在耳边炸了开来。

“刚出考场，妈妈。”

“你赶紧来人民医院，你爷爷喝了药在医院抢救！”

喝药？

轩沁星愣在了原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黑白屏幕上显示着几通未接来电——半小时前杜美娟就已经在给她打电话了。

“轰隆隆！”

天边一道雷声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轩沁星才反应过来，妈妈除了说喝药，还说了抢救！

一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轩沁星慌乱地抱起还来不及收进书包的课本和雨伞，拽起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急匆匆朝校门口的方向奔去。

随着奔跑晃动，她身上宽松的校服灌满了空气，她就像被吊在了里面，一阵风仿佛就能把她带。

出事后的两个月她不仅学习滑坡，体重也掉了五斤，一米六多的个人，只有八十斤出头的体重。

沿途走廊上的学生见她跑过，纷纷起哄，发出一阵阵的怪叫。

有不怀好意的男生大声调侃道：“诶！轩大美女！这么着急去哪儿啊？是晨哥在酒店等你呢吗！”

戏谑的笑声留在了身后，轩沁星咬着牙埋头跑着，坚持不去理会。

这两个月她已经习惯了，更难听的嘲讽她也一样漠然应对。

她答应过爸爸妈妈会忍下来，会撑过去！

只要结束高三这一年！只要完成高考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轩沁星父亲轩镇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年轻的时候因为出色的容貌和学识，在家乡澄风镇是十里八乡家喻户晓的美男和才子。若不是那个年代老轩家实在吃紧的家庭条件，轩镇川没能继续完成高中学业，转去学了木工，否则他就是县里第一个大学生了。

而年岁大了后，轩镇川更为人道的，是远近闻名的孝子。

三年前，轩沁星的爷爷意外脑溢血入院，为了给老爷子治疗轩镇川掏空了家底，经营的家具工厂和市区的唯一一套房产也抵给了银行贷款。

两口子一个起早贪黑地做活送货挣钱，一个日日在床前照顾瘫痪老人和一家老小。

一家人的名声是好的，可日子却是难的。

随着互联网电商的兴起，线下的家具生意一日比一日难做，一家三口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过的更紧凑。

在这紧巴巴的日子里，轩沁星成了父亲最大的慰藉和骄傲。

她中考考上振川中学时，父亲一整个月脸上都挂满了得意的笑容，逢人便得夸上女儿一句。

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文城最好的高中，这可是能在校史上留下女儿名字的事！

可现在，父亲最后的一点骄傲和慰藉，也都被自己给毁了……

“轰隆隆！”

又是一声响雷砸了下来！

轩沁星一手勉强拖住书本，一手扯折叠伞，伞叶还没完全打开，便一头扎进了秋日瓢泼的大雨里。

“啊！”女人尖锐的尖叫。

“哎！”轩沁星吃痛的低呼。

“哗！”书本洒落声。

轩沁星和对方撞了个满怀，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粗糙的水泥路面上，书本洒落了一地。

雨伞还被吹开了几步远，支撑在地面上的手掌很快传来了刺痛。

头顶方向的走廊上，凑热闹的学生们挤在一起，对着楼下发出了一浪更高过一浪的起哄声。

轩沁星透过密实的雨水渐渐看清了撞到一起的人的模样——陈玲玲。

陈玲玲，是方晨的妈妈。

夏天的那则社会新闻报道上，轩沁星、轩镇川、杜美娟、方晨、陈玲玲便是引发事故的主人公。

方晨，就是那些起哄的男生嘴里的晨哥。

他是轩沁星的初恋男友，现在来讲，是前男友了。

轩沁星咬紧了下嘴唇，极力忍耐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复杂情绪。

“什么人啊，走路眼睛长头顶上了是不是！”陈玲玲穿着一身紫色套装，撑着一把蕾丝雨伞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她精致的妆容搭配科技手段，让一张脸看起来犹如三十来岁的青春模样。但说话跋扈的语气，很符合人们对于市井中年女性的刻板印象。

“真是晦气！”陈玲玲抬起眼皮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狼狈倒在地上的轩沁星。

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块脏抹布。

她是来接她的宝贝儿子回家的，没想到这么晦气能撞上这只狐狸精。

振川中学是文城最好的中学，也是J省重点大学升学率排名前五的名校，学校施行寄宿封闭管理。酒店开房的事闹上新闻后，陈玲玲便找到了学校特批了方晨走读。

她每天亲自接送，就是生怕儿子再被眼前这小狐狸精迷了眼！

轩沁星继承了父母的基因生了一副好皮相，一双美眼完美复刻了轩镇川的模子，打小就浓眉大眼如洋娃娃，身型也像父亲，手长腿长，比例极好。脸型鼻子则随了妈妈，鹅蛋脸庞，线条流畅，鼻头上有一颗浅浅的黑痣，很有辨识度。

但她可不像狐狸，她的眉眼自带英气，脸型身段更是舒展，是十分大气大方的明媚长相。

陈玲玲那做了整容填充，尖的可以锄地的下巴，才比较像狐狸精！

雨水瓢泼淋在轩沁星的身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消瘦的身形斜斜倒在地上，令人看了忍不住都会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心疼感。

在文城的学生圈子里，轩沁星是颇有名气的学霸美女，各个中学同龄的学生们几乎都听闻说过她。

只是出了那事后，这份“名气”让她成了被更多人攻击嘲讽的对象。

轩沁星忍耐着手掌的疼痛，强忍着痛苦的情绪，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走人。

头顶的雨却忽地停了。

腋下传来一阵力道，她抬眼望去。

为她撑伞扶她起身的人，正是方晨。

呵，真是讽刺！

轩沁星她攥紧了手心，咬牙屏住了呼吸，克制着发紧的喉头，叮嘱自己不能哭！有出息点！

“方晨！你给我松手，过来！”陈玲玲却像被踩到了尾巴，不耐烦地指着方晨命令道。

方晨的手顿了顿，还是坚持扶着轩沁星站了起来。

他想将手里的伞交给她，却看到她掌根混杂着雨水滑下的道道殷红血迹，心下更晃动了起来。

“沁沁，你快走，别和我妈纠缠。”方晨的眉头动了动，迅速低声说道。

轩沁星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冷哼了一声。

她本来是准备忍下去的，像答应过爸爸妈妈的那样，躲开，不纠缠。

但此刻她却没有挪动脚步，陈玲玲正用一种极其蔑视的眼神，对着她翻白眼。

轩沁星站在原地，胸脯起伏着，毫不示弱的回望着陈玲玲，眼神冷冷的，带着直白的恨意。

走廊上凑热闹的学生们的起哄声更大了。

陆续下楼的学生们也刻意放慢了脚步，随着几个大胆的学生先站定后，越来越多的学生停了下来围观热闹。

“啪！”

陈玲玲却被轩沁星带着恨意的倔强眼神冒犯到，上前一步反手打落了撑在轩沁星头上的伞。

雨水再次簌簌地打在轩沁星的脸庞上。

她动了气脸色愈发苍白，紧闭的双唇透出了更加红润的色泽。

雨水滴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又弹开，她却一下眼睛都没眨，隐隐透出了猩红。

仿佛浑身的气血都冲进了眼睛和唇畔。

此情此景下的她，浑身带着强忍的恨意。

可在围观学生们的眼里，却更觉得轩沁星真是美的让人心颤。

果然是狐狸精啊，难怪初中就迷倒了牧晨集团的“小少爷”方晨呢。

“妈！”

方晨的神色晃动，也不敢再继续直视轩沁星的眼睛。

他侧身上前了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一米八多的身高将她挡的十分严实。

“妈，我们回家吧，我求你了。”方晨压低嗓子恳求道，声音甚至在发颤。

轩沁星看着高出自己一截的背影，心底涌上许多委屈，她的嘴唇颤抖着，强行忍耐着。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把自己和家人都拖进了这场无妄之灾？

她和方晨初中就是同学，13岁认识，他喜欢她是早就公开的事，16岁他们一起考上了振川。

他在16岁生日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告白，她含糊间的应答被当作了同意交往。

是错在自己答应了和他交往吗？

是错在自己没有劝住他低调 ，而让同学老师们知道了吗？

还是错在自己不该为了让他答应高三好好学习低调见面，而答应陪他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还在外过夜吗？

想到这，她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错在自己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你脑子里的**汤是不是还没倒干净？她就是个狐狸精！都把你毁了！你个傻子！”

陈玲玲看着儿子的反应，一时气急，胸脯都快速起伏了起来。但面对围观的众多学生，还是勉力做着表情管理。

他们可是体面的方家！是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大庭广众下丢脸！

儿子挡在这个狐狸精面前护着她！就已经让她感到颜面尽失……

两个月前闹到派出所，还上了新闻的捉奸事件，更别提是多大的奇耻大辱了！这两个月陈玲玲甚至拒绝了陪同丈夫出席任何活动和应酬，就是觉得脸上无光，火辣辣的，脸都丢尽了！

轩沁星从方晨身后走了出来，她深吸了口气，直直看着陈玲玲，忽然开口道：“我爸工厂的贷款续贷批不下来，是你弄的吗？”

陈玲玲锁了锁眉，看着轩沁星的反应，也留意着周围学生们的反应。

“那些下了定金的客户毁单，本来供货的原材料商突然断供涨价，是你弄的吗？”轩沁星再上前了一步。

陈玲玲眼神晃了晃，方家的牧晨地产是文城本地规模最大的地产开发商商，建材装潢材料等上下游供应商本就指望他们生存，她确实暗示过。

“是不是你弄的！”轩沁星大声喊道，一瞬不瞬地瞪着陈玲玲，眼底愈发红了起来。

她知道是自己错了，但她还想确认下，至少她没有恨错！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不远处，穿着学校制服的老师和保安已经察觉了聚集的动静，也正向这里走来。

陈玲玲眼看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丫头连声质问，脸上更挂不住，表情尴尬了起来，眼神左右晃动了下。

“是又怎么样？”陈玲玲傲慢又不屑道。

轩沁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眼框几乎眦裂般，泛着血色的双眸死死地盯住了陈玲玲。

“那我爸找小贷公司借钱，他们反悔还来暴力催收，把我爸的手打骨折了，是不是也是你？！！”

父母默不作声只让她忍！忍！忍！

可忍到爷爷都为了不拖累家里喝药去抢救了！到底是在忍什么！！忍到绝路吗！

眼前这个女人会放过他们吗！

轩沁星用了所有力气喊出的这一声声质问，穿过了雨声，穿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周围立刻议论纷纷起来，陈玲玲左右扫视，不由脸面更加发烫，神色也紧张了起来。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毫无预兆的落在了轩沁星苍白的脸上，五根鲜明的红色掌印立时印透在了她娇小的脸颊上。

“妈！你干嘛！”方晨猛的喊道，下意识地再次挡到了轩沁星身前，正面挡在了自己的母亲面前。

轩沁星也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会被这么猝不及防地甩了一巴掌。

左耳嗡嗡作响，口腔黏膜和牙齿猛烈撞击之后，很快渗出了血腥。

“哈哈哈！就是你！你这个疯女人！”

轩沁星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她抬起头迎着冷冽的雨水大笑了起来，周围的学生们都在各自的手机拍照录像，议论着轩沁星是不是要疯了。

“你！！”

陈玲玲气上心头，侧过身又要扬手，轩沁星正要伸手去挡，方晨已经又上前了一步，一把搂住了陈玲玲。

也因此，轩沁星想要反手打回去的那个巴掌，也没能落下去。

她握紧的拳头颤抖了起来，连着身体都在颤抖。

方晨，方晨……我到底该不该连你也一起恨，你为什么要护着我，我不需要你护着！不需要！

“妈！！你别闹了！丢人还没丢够吗？我真的求你了！”方晨崩溃地大喊道。

丢人？明明是自己的亲妈最丢人！

“怎么回事！聚在一起干什么！”

高三年级教导主任的粗犷嗓音严肃地响起，他举着胳膊撑着伞挤进了人群，一路上大声嚷嚷着训着围观的学生。

教导主任身后跟着另一个穿着教师制服的高个女人，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披肩而下，气质温婉优雅。

制服胸口的胸牌上标着她的名字。

张艺颖，振川中学的高级音乐老师，艺术生班的指导顾问。

张艺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轩沁星身边，一边将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一边将她半搂在了怀里。

“沁沁，沁沁？”张艺颖担心地唤道。

颗轩沁星没听到似的，依然目光如炬，死死瞪着陈玲玲，仿佛想用眼神杀死对方一般。

“陈玲玲！”轩沁星猛地扬起了声调，直呼陈玲玲本名。

“我告诉你！我！我爸妈！我们全家今天受的苦，我将来一定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奉还给你们狗屁不是的方家！我说到做到！！”轩沁星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她朗声放着狠话，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个狐媚子！你那贱命值几个钱！！敢威胁我！！当我不敢弄死你吗！！”

陈玲玲彻底被激恼了，伞也甩落在了地上，挣扎着要推开方晨，想要上来手撕轩沁星。

现场事态顿时升级混乱加剧，教导主任一边帮着拉住陈玲玲，一边吼着让保安驱散学生，又一边喊着张艺颖赶紧拉走轩沁星……

轩沁星常年习舞，下盘十分稳定，这会儿跟钉子一样扎在了地上，她还挥舞着胳膊挣扎，张艺颖一只手竟然拽不动轩沁星。索性直接丢开了雨伞，两只手环紧轩沁星半拖半抱，废了浑身力气才终于拉走了轩沁星。

直到将轩沁星带上了自己的车，轩沁星才安静了下来。

她低着头沉默着，眼泪一颗一颗地坠了下来。

张艺颖心疼不已，伸手抱住了浑身湿透的她。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沁沁？你没必要和她一样发疯，知道吗？”张艺颖柔声说道。

“唔……！”轩沁星压抑着嗓音哭了出来。

“张老师……你能带我去人民医院吗，我爷爷在抢救……”

张艺颖呆住了。

这一刻，她理解了一直坚定选择高考，选择忍耐的轩沁星，为何突然发狂了般地要向陈玲玲放狠话了。

拿纸巾简单擦了下两人湿漉漉地身体，调试好车里的空调温度，给轩沁星扣好安全带，张艺颖沉着脸色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人民医院急诊室，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张艺颖带着轩沁星走进人民医院的门诊大楼，远远就听到了杜美娟歇斯底里的喊声。

“苍天啊，这都什么世道啊！啊！你们警察不管吗？什么叫吵架纠纷？我老公手被打骨折了！我们一家生计都在他的手上，这不是让我们去死吗？现在老爷子也被逼死了！你们就是这么做人民警察的吗？是不是要我从他们方家大楼上跳下去你们才能管一管？是不是！！”杜美娟头发散乱，双目通红地揪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逼死？

被陈玲玲扇了那一巴掌后，轩沁星的耳朵里就一直在嗡嗡作响。

她宁可是自己耳朵坏了，是自己听错了！

可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真实，手上打着石膏绷带的轩镇川正靠在走廊的墙上，神色呆滞……姑姑围在父亲身边哭着跪了下来，姑父正在搂着自己腿软的妻子……舅舅板着脸正拦着要和警察动手的妈妈……

爷爷，真的，死了吗？被逼死了……

轩沁星耳朵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她想跑过去问问清楚，这不是真的……可是自己的腿好像有些不听使唤，竟然开始打颤了……

接着眼前的光线缓缓暗了下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最后只听到由近到远，有人在用“沁沁”呼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