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屹大步流星走向踢木桩的琢云,手背一抹破裂嘴角再度溢出来的血。
鲜血斜飞在脸颊上,他再用手掌使劲一擦,啐出一口血沫。
琢云停下,手指张开,将额前湿发捋向发髻,一滴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落到脖颈,濡湿衣襟。
燕屹压低声音:“黄彪在陛下跟前推举你押送十万金,前往冀州,陛下应允,明日就会有旨意。”
琢云脸色铁青,横眉立眼,转身往屋中走,走出去两三步,折返到木桩边,抬腿猛地扫出去,“砰”一声重响后,碗口粗的木桩断成两截。
楚平王恶太子建,王使建居城父,备边兵。
穆公恶公子冯,使冯出居于郑。
齐灵公恶太子光,遣太子出都城。
这些典故,她全都听过,记在心中。
远在边疆,难以重返中枢,在朝堂树立起来的影响力会迅速消散,被他人取代。
押送十万金,更算不上功劳。
她看燕屹“展怀给你的消息?”
“不是,白马翊统领。”
“你去营房,找傅利告假一日,速去严禁司找张保康,把冀州近两年文书抄录一份送来。”
“好。”
燕屹刚调转脚跟,围墙外、大房二房中间的甬道上,传来一声小孩尖利刺耳的惊叫,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四五个人喊成一团,夹杂着猫像婴儿般锐利的哀鸣。
琢云两眼一眯,穿过湿漉漉的花木,纵身上墙,两脚稳稳站在墙上,一手扶墙,见下方甬道里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头发蓬乱,衣不蔽体,一只脚踩着还在疯狂挣扎的玄色野猫脑袋,一手按住两条后腿。
她跃下高墙,几个孩子跑过来,又惊又惧地躲到她身后。
她正要上前,身体忽然僵住。
小女孩举起另一只手,手中抓一把锋利的黄铜小刀,“噗嗤”一声,溅起血点,落到脸上,她不管不顾,抓握着小刀,从头划到尾。
鲜红色的血“汩汩”往外冒,野猫蹬了两下腿,身体抽搐,还有呜咽之声,那小女孩抽出刀,随手一扔,跪在地上,埋首其中,茹毛饮血。
燕屹紧随其后跳下来:“二姐......”
他的声音和其他孩子一样戛然而止。
饶是他从前常把东西开膛破肚,眼前情形也让他寒毛倒竖。
鲜血、猫尸,埋头其中的孩童,满是血的刀,组成的画面诡异、恐怖,让人冷汗涔涔。
他本能看向琢云,琢云脸上的惊愕已经压下去,面无表情,像是看的出了神,漆黑瞳孔里藏着一点忽明忽灭的光。
跪着的小女孩抬头换气,嘴边沾着黑色猫毛,满脸鲜血,扫一眼甬道上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琢云身上,使劲一眨眼睛,眨落睫毛上的血珠。
她吞下口中含着的一口鲜血,拿起刀,手往上伸,上半身跟着起来,一直递到琢云跟前。
琢云的面孔陷在围墙落下的阴影中。
她身后小孩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伸手去抓琢云衣摆,琢云半阖双目,感觉体内的血沸腾起来,涌入她的脑子里,让她一颗心跳如擂鼓,耳朵里“轰轰”作响,手指颤动,不知是要去拿这把黄铜小刀,还是要做什么。
她压制四肢凭着记忆做出反应。
就在此时,那小女孩乍然调转刀尖,在须臾间刺向胸膛左侧,力道极大,穿透皮肉、骨骼、直达深处,“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血一股一股往外奔涌,把她变成一个血人。
燕屹猝不及防,伸出手时,小女孩已经仰面朝天,往后倒在血泊中,瞳仁散开,身体抽搐着死亡。
“报官。”琢云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回到墙边,纵身攀住围墙,一下竟然没有攀住,落到地上,第二次才重新纵上墙去,翻进东园。
小女孩的一切都带着伏犀别庄的色彩,吞噬她的理智,让她一瞬间把过去全部糅杂,记忆纷沓而至,不断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杀了她!”
“生死斗,就是只能活一个。”
“没有伙伴,只有我,我养育你,给你第二次生命,所以你的生命,也要献给我。”
“喝下去,全部喝掉,好孩子。”
“好孩子,大师父奖励你。”
她喝的是什么?
鹅血?
还是人血?
小女孩背后是谁?
王文珂?
还是伏犀别庄有了新主人?
裙摆刮过花木,一片潮湿,沾满泥泞,她跌跌撞撞,走到石阶上坐上,解下黄铜小刀攥在手中,忽然一低头,咬住手臂,避免自己失去理智。
燕屹爬墙回来时,她像泥人,一动不动,衣袖挽着,小臂上一圈牙印,血已干涸,刀插在腰间。
他蹲在她跟前,伸手去摸伤口,一摸之下,只觉得她身上异常冰冷,他把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给她暖手。
“衙役来处理完了。”
他使劲搓她的手,跪下去往她手上哈热气,见她始终不动,干脆站起来,把她也拽起身:“走,回屋子里去坐,喝点热茶。”
他搀着她走过五间正房,进三间房的正厅,留芳正要迎上来,燕屹冷冰冰瞥她一眼:“去沏茶!”
他喝退留芳,把琢云推进屋中,坐到罗汉床上,又起身快步到门边,接过留芳手中热茶,自己先尝一口,回身蹲下,喂到琢云嘴边。
琢云没喝,拨开茶杯,慢慢回神,张嘴就道:“去严禁司取文书。”
燕屹迟疑着起身,把手中茶喝的一干二净,压下满心疑虑。
琢云斩人头不眨眼睛,今日之事虽然惊悚,她也不至于失了魂一样。
她的过去,是不是和这小女孩一样?
还有那把一模一样的刀,是谁给她们造的?
他去严禁司取文书,酉时末刻,带回来薄薄一张纸。
琢云面色如常,伤口也处理好,接过纸细看。
严禁司亲事官暗察不法之事,冀州帅司、武功大夫辛少庸,掌三万六千兵马,不法之事仅有两桩。
一是追查韦氏、蜚氏,强行搜查民户,没有确凿证据,斩杀数十人。
二是越界斩杀其他州府逃兵三十八人。
她从字里行间看出辛少庸嫉恶如仇,军法甚严。
她在冀州时,曾见李玄麟送他一瓶虎骨酒、一盒鹿茸、一根老参,除此之外,没见李玄麟投其所好。
“让母亲备好茶点,你亲自去趟展家,请展老太太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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