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陵万机 第23章 残躯窃忆

剧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近乎虚无的空洞与濒临溃散的虚弱。

她瘫在冰冷的封土之上，身体淡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这死寂的夜色。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的努力，都像在撕裂灵魂本身。煞核悬浮在意识深处，那枚本该光芒万丈的核心，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与地脉、与尸仙本源的连接只剩下几缕摇摇欲断的丝线，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地底的咆哮与冲击似乎平息了。并非消失，而是…一种暴风雨后的短暂凝滞，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审视与权衡的沉默。尸仙的意志不再疯狂冲击符阵，而是如同盘旋的秃鹫，冰冷地、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被它视为禁脔的土地，搜寻着那个胆大包天、几乎撼动了它根基的“虫子”是否真的已经湮灭。

黑金符阵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勉强维持着墓室不塌，却再也无力镇压或引导什么。

整个墓穴，陷入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平静。

她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几乎消失。纯黑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墓室穹顶的黑暗，感知涣散，只能勉强维系着自身不至于彻底消散。

时间，在这极致的虚弱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边缘——

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片段，如同沉船后浮起的碎片，突兀地、不受控制地，从她那濒临崩溃的煞核深处…翻涌了上来。

是那些随着尸仙本源死气一同涌入、又在地脉反噬的狂暴冲击中被强行“烙印”在她核体内的…记忆碎片！

不属于她的…万古记忆！

眼前不再是墓室的黑暗。

她“看”到…高耸入云、非金非石的奇异建筑，风格迥异于任何已知文明，线条冷硬而充满几何美感，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光路…天空并非蔚蓝，而是一种瑰丽的、不断变幻的紫红色，巨大的、拥有多个星环的陌生星球悬挂天际…无数穿着银白色流线型服饰、面容模糊的身影在建筑间快速穿梭，他们交流并非通过语言，而是某种极高频的精神波动…

画面骤然破碎！

切换！

无尽的虚空…冰冷…孤独…一艘庞大到如同移动大陆的梭形飞船，外壳布满战斗留下的恐怖伤痕， silent地滑行在死寂的星海之间…舰桥内，一个身影孤独地坐在巨大的、布满复杂光符的王座之上，其身姿挺拔，覆盖着暗金色的生物质甲胄，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透过观测窗，望向远方熟悉的星域，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决绝？以及…深不见底的…悲伤？

画面再次扭曲、撕裂！

黑暗…坠落…剧烈的爆炸与能量失控的尖啸…恐怖的冲击…身体被无法理解的力量撕裂、粉碎…意识却在某种极端执念与强大能量的保护下，强行凝聚，裹挟着飞船核心的残片，向着下方那颗熟悉的、蔚蓝色的星球…急坠而下！

轰！！！

撞击…大地震颤…深入地壳…无尽的黑暗与冰冷袭来…能量在飞速流失…意识被迫陷入漫长的沉眠以自保…在沉眠的最深处，一个执念如同不灭的火焰，依旧在燃烧…

…回家…

…必须…回去…

…警告…它们…要来了…

记忆碎片到此，骤然中断！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切断！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尽管并无空气吸入），涣散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爆炸的异星记忆狠狠冲击，暂时压过了濒死的虚弱！

那…那是什么？！

不是地球古代的仙人！不是任何神话传说中的存在！

那景象…那飞船…那科技（或者说，远超理解的科技）水平…

那尸仙…它…它不是本土的修炼者！它是…天外来客？！一个来自极其发达的外星文明的…坠落者？！

它所谓的“苏醒”、“吞噬能量”，根本不是为了修炼成仙，而是…为了修复自身，为了…重返星空？！为了…发出警告？！

“它们”？“它们”要来了？！谁要来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短暂地摆脱了涣散状态。

然而，还不等她消化这骇人的信息——

滋滋…滋滋滋…

怀中，那台早已耗尽电量、屏幕漆黑的智能手机，屏幕忽然极其不正常地闪烁起惨白色的雪花点！

紧接着，一个扭曲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极遥远星海深处的信号，强行突破了某种屏障，断断续续地…接入？！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用某种她从未听过、却诡异能理解的音节，生硬地重复着一段简短的讯息：

【警告…侦测到…‘放逐者Ix号’…生命信号…剧烈波动…疑似…强制苏醒程序…启动…】

【定位信号…已强化…发射…】

【…清理协议…预启动…】

【…等待…指令确认…】

讯号戛然而止。手机屏幕彻底熄灭，甚至冒出一缕青烟，芯片显然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信号烧毁。

但她已经听到了。

放逐者Ix号？生命信号剧烈波动？强制苏醒？清理协议？！

是针对尸仙的？！尸仙的苏醒，引来了…它母星（或敌人）的监控机制？！它们要来…清理它？！

一股寒意，比地脉死气更加刺骨，瞬间席卷了她残存的意识。

前有尸仙虎视眈眈，后有外星清理协议？

这局…已是死局中的死局！

必须…必须立刻切断联系！隐藏起来！无论是尸仙，还是那可能降临的“清理者”，现在都不是她能面对的！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她凝聚起最后一丝残存的精神力量，不再是沟通或吞噬，而是…斩断！

如同一个濒死的病人自己拔掉了输氧管，她强行切断了煞核与地脉、与尸仙本源之间那最后几缕微弱的连接！

噗——！

意识再次遭受重创，她猛地喷出一口能量碎屑，身体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的虚影。

但与此同时，那种被牢牢锁定、被贪婪注视、被死亡威胁的感觉，也随之骤然减轻！

地底深处，那尸仙的意志似乎因为她这自残般的彻底断开，以及那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异常星际信号，再次陷入了某种惊疑不定的沉默。它或许也感知到了那来自星空深处的威胁，暂时收敛了爪牙。

冲击墓室的黑金符阵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整个墓穴，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她，如同一缕即将散去的幽魂，躺在冰冷的封土上，煞核破碎，连接断绝，意识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艰难挣扎。

劫后余生？

不。

只是从一个绝境，跌入了另一个更庞大、更令人绝望的绝境。

但至少…暂时…还“活着”。

凶局，并未结束，只是被迫…暂止。

而她的手中，却多了一把来自星海的、不知是福是祸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