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陵万机 第6章 影宫水银河

倒计时 57:00。

幽蓝水银河面平滑得像一块液态钢镜，映不出众人，只映出七具随波起伏的“皮囊”。

皮囊无骨，四肢软垂，面部凹陷，像被抽干的人形气球。

镇墓兽立于河心巨石，背生三十三根舌骨翼，龙首低垂，水银烛泪滴在水面，发出“嗒嗒”金属声。

沈见抬脚，鞋底刚触水银，一股冰凉瞬间爬过小腿，皮肤浮现黑色经络。

他猛地收回脚，鞋面已镀上一层亮银薄膜，像被瞬间电镀。

骆枚用棉签蘸取水银，试纸瞬间全黑。

“汞齐化反应，皮肤一旦破溃，水银会顺着血液进脑。”

她抬头看河面，“三分钟，脑汞浓度就能致命。”

河对岸影影绰绰，似有一条暗金色拱桥，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怎么也看不真切。

镇墓兽龙首忽然昂起，喉管里发出婴儿啼哭。

哭声一起，七具皮囊同步抬头，露出与众人一模一样的脸，却缺了瞳孔。

它们缓缓举起手，指向自己胸口——

那里各嵌一枚铜镜，镜面裂成北斗七星，星缝渗着血丝。

规则在镇墓兽脚下石碑：

【影失其骨，声失其形。

渡河者，以影换身；

换身者，以声换骨。】

顾灯读罢，脸色惨白：“要过去，得把影子和声音留在这儿。”

水银河无桥无船，唯河心漂浮七块圆形铜盘，直径一米，边缘刻满倒刺。

铜盘中心各有一个凹陷，形状正是一颗完整喉骨。

白笙用无人机测距，铜盘间距三米，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依次跳过去，否则水银淹没盘沿。

沈见第一个踏上铜盘。

脚底刚触凹陷，一股吸力从踝骨直透脊背，像有钩子拽住脊柱。

他的影子被活生生扯出，像黑色绸缎，折叠着塞进铜盘凹陷。

“咔哒”一声，喉骨形状被影子填满，铜盘亮起幽绿光。

沈见瞬间失去重量，身体轻得如同纸人。

对岸景象骤然清晰：

暗金色拱桥真实存在，桥头立一尊无头石马，马背驮着第六根紫烛，烛火呈血红色。

但沈见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站在原岸——

留在原地的，是他的影子；

跨过水银的，是一具无影的壳。

众人依次跳盘。

每跳一次，影子就被铜盘撕走，身体便轻一分。

铜盘边缘倒刺扎进踝骨，带走一滴血，血滴在水银面凝成小小人形，被皮囊吸入。

皮囊逐渐鼓胀，五官清晰，像充气的人偶。

跳至第三盘时，意外发生。

白笙恐高症发作，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水银。

水银瞬间吞到她胸口，皮肤以肉眼可见速度镀上一层亮银。

林束甩出安全绳，绳头缠住她手腕，却被水银腐蚀成两段。

白笙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声带被留在第一盘，此刻只剩空洞喉管。

水银面忽然浮起一只银色手，五指与白笙手掌完全贴合。

手轻轻一推，将她送回铜盘，而水银里留下一具与她等高的银色替身。

替身对她露出无声微笑，转身游向镇墓兽。

镇墓兽舌骨翼展开，将银色白笙卷入翼下，翼骨上的舌铃发出得逞的笑声。

倒计时 55:00。

七人（六影一壳）全部抵达对岸。

原岸只剩七具鼓胀皮囊，它们缓缓举起手，对众人做出“再见”手势，随后沉入水银深处。

河面恢复平滑，却映出新的景象——

对岸众人，每人背后都背着一具银色无头人偶，人偶的手扣在他们喉结，像随时会拧断。

无头石马感应到众人靠近，自动跪下，马背驮着第六根紫烛。

烛火血红色，烛身刻着倒计时：

【55:00】

烛泪滴在马鞍，凝成一行小字：

【影已失，声已留，骨将归位。】

马鞍下压着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里是 1993 年考古队合影，七人赫然在列，却全部无头。

照片背面写着：

“影宫水银河留影，摄于入渠第三分钟。”

罗禾手指颤抖：“我们……已经死过一次？”

石马颈侧有一条暗格，格内是一卷人皮地图。

地图展开，路线用血线绘制，终点是一座圆形祭坛，标注：

【生骨坛——以影换骨，以声换魂。】

地图边缘渗出倒计时：

【54:30】

沈见把地图收好，率先踏上石马背后的螺旋阶梯。

每上一级，脚下就传来“咔嚓”一声，像踩碎自己的影子。

阶梯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铜门，门缝透出幽绿光。

门楣写着：

【下一关：缚魂索——骨归其位，魂归其绳。】

众人推门，门后是一间巨大竖井。

井壁悬空垂下无数铁索，索上挂满风干胎儿，脐带缠索，像一串串风铃。

井底幽暗，隐约可见第七尊镇墓兽，龙首人身，背生骨翼，翼骨由脐带编成。

镇墓兽抬头，发出婴儿啼哭，哭声在井壁回荡，像千万个未出生的灵魂在索命。

倒计时 54:00。

沈见回头，发现石马已化作一滩水银，融入地面。

众人背后，银色无头人偶开始收紧扣在他们喉结的手。

每收紧一分，倒计时便跳回一秒。

沈见意识到：必须在人偶掐断喉咙前，让镇墓兽“收回”脐带。

骆枚指向井壁一行血字：

【缚魂索，需以血脐带交换自身脐带。】

她苦笑：“我们得把自己的脐带找回来。”

可成年人的脐带早已萎缩，如何找回？

罗禾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

【脐带藏于影宫深处，以影为胎，以声为脐。】

众人抬头，井顶垂下七条脐带状红线，红线末端各系一枚铜铃。

铜铃无风自响，铃声正是他们童年的啼哭。

沈见伸手抓住自己的红线，指尖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红线像活物，钻进他掌心，沿着血管向心脏爬去。

倒计时 53:30。

红线钻进心脏的瞬间，沈见看见自己的童年——

第一次考古实习，第一次洛阳铲，第一次发现古墓……

那些被影宫夺走的记忆，像倒带一样回放。

红线从心脏抽出，带出一截半透明脐带，脐带表面浮着“沈见”二字。

脐带自动飞向镇墓兽，缠住其翼骨。

倒计时跳到 53:00。

众人依次抓住自己的红线，抽出脐带。

每抽出一截，记忆便恢复一分，人偶掐喉的手便松开一分。

当第七截脐带缠上镇墓兽翼骨，人偶化作水银，渗入地面。

镇墓兽发出满足的叹息，龙首低垂，吐出第七根紫烛。

烛火幽绿，烛身倒计时：

【52:30】

井底升起一座圆形祭坛，坛面刻着北斗七星，星缝渗着血。

祭坛中央，摆着七块圆形铜盘，盘心凹陷，形状与众人喉骨完全一致。

铜盘上刻着：

【生骨坛——骨归其位，魂归其名。】

倒计时 52:00。

沈见深吸一口气，踏上祭坛，掌心铜铃轻响，像心跳。

祭坛上方，垂下一根脐带状红线，红线末端系着一块空白竹简。

竹简上，倒计时缓缓浮现：

【51:30】

沈见伸手，指尖刚触竹简，红线突然收紧，像要把他吊上半空。

他意识到：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把名字写回竹简，否则脐带将永远收回。

众人围成一圈，用指尖血在竹简上写下各自完整姓名。

血字成形的瞬间，脐带化作红光，钻进众人喉骨。

喉骨发出“咔啦”复位声，声带重新振动。

沈见张口，听见自己久违的声音：

“继续。”

祭坛中央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

阶梯第一级刻着：

【下一关：魍魉井——以骨为梯，以魂为火。】

倒计时 51:00。

众人对视，眼中恢复清明，却都带着更深的恐惧。

他们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