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决堤
远处,晨雾中的整座山发出一声绵长的呜咽。那声音像是沉睡千年的巨兽从远古苏醒,裹挟着岁月的沧桑与愤怒。灰尘在透过教室窗户斜射进来的晨曦里悬浮,渐渐凝聚成一片银雾。
秦春萌的帆布鞋尖刚碾过教室门口那道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门槛,晨雾里便传来某种不属于人间的低频震颤。那声音像是地壳深处的岩浆在撕裂岩层,又似千万条铁链在万米深渊中被同时扯动,带着浑浊的砂砾感刮过耳膜。她脖颈后的绒毛突然竖直,她手中的搪瓷缸坠地,白粥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洇开蜿蜒的痕迹,宛如某种不详的预言。
教室的木质窗框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垂暮老人在临终前的喘息。斜射入室的晨曦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不再是温暖的金色,而是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仿佛晨光也被这即将到来的灾难染成了死亡的颜色。悬浮在光束中的灰尘突然加速沉降,在讲台前聚成一片淡薄的水雾,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编织一张死亡的帷幕。
她的影子被这诡异的光线拉长,投在斑驳的黑板上,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鱼般扭曲跳动。那影子的每一次抽搐都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厄运,让人心生寒意。窗外,那座平日里沉默如智者的青山,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表层的植被如被揭掉的创可贴,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石肌理。拳头大的石块开始滚落,在山体上砸出一个个白色的伤疤,仿佛大地正在自虐般伤害着自己。
当第三块磨盘大的岩石轰然坠地时,秦春萌终于反应过来,踉跄着扑向窗台。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仿佛有一把冰凉的匕首突然抵住了她的咽喉——水库方向的天空正在,墨色的云团里翻涌着泥土的棕黄与石块的铁青,间或有幽蓝色的电光如巨蟒吐信般窜出,将云团内部照得透亮。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土腥味,混杂着铁锈味,那是大地的血液与天空的怒火在空气中交织的味道。
轰鸣声由远及近,像是一列失控的火车正从云端俯冲而下。空气开始剧烈震动,窗玻璃上泛起蛛网状的涟漪,秦春萌眼睁睁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被震得扭曲变形,宛如一幅抽象的恐怖画作。她伸手去捂耳朵,却发现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发高烧。
咔嚓——
这声巨响不同于之前任何一种声音,它清脆、锐利,像是某种超越自然的力量用剪刀剪断了天地间的脐带。秦春萌看见水库大坝的中段突然出现一道细长的裂痕,如同美人脸上的一道伤疤,却远比那更加致命。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眨眼间便贯穿了整个坝体。下一秒,浑浊的洪水如同被囚禁千年的魔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喷涌而出。前浪如一栋黄白色的大楼,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气势向着山外奔涌而来,任何的阻挡在它的面前都如同虚影般的存在,所过之处,皆夷为平地。
三层楼高的浪头拍碎了晨雾,浪尖上的暗紫色泡沫在电光中泛着妖异的光泽,像是从地狱深渊中涌出的毒汁。浪头裹挟着不知多少被连根拔起的整棵大树,断木杂物不计其数,钢筋和扭曲的广告牌,以及不知从哪里冲来的农家三轮车,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叫,仿佛空间正在被这股不可阻挡的力量生生撕裂。
秦春萌的目光被浪头顶端的幽光吸引,她惊恐地发现,那幽光中竟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有的双目圆睁,有的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着他们的恐惧与不甘。那些人脸转瞬即逝,却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如同被强酸蚀刻般难以磨灭。
更令人心悸的是冲击波的威力。当浪头还在几百米之外时,远处的礼堂已经像被捏扁的易拉罐般塌陷。三层高的建筑在瞬间土崩瓦解,砖石瓦砾如黑色的暴雨倾盆而下,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食堂的烟囱则像一根被掰弯的筷子,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后,缓缓倒入洪水中,激起的水花足有十多米高,仿佛是大地在为即将逝去的一切行最后的告别礼。
教室里的桌椅开始跳起疯狂的舞蹈,课桌抽屉里的课本、练习册纷纷飞出,在空中胡乱翻飞,如同被飓风卷起的落叶。秦春萌踉跄着扶住讲台,指甲深深陷入木质台面,留下四道苍白的划痕。
突然,原本明亮的晨光变得诡异起来,明明是大白天,却泛着黑灰色的光芒,仿佛世界即将迎来末日。
她看见前排座位上的搪瓷缸在课桌上疯狂旋转,仿佛在跳一支最后的华尔兹,然后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灵。
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漆黑如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与洪水的怒吼、建筑的倒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曲。闪电每隔几秒就撕裂天空,将整个世界照得如同白昼,又在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
在那短暂的光明中,秦春萌看见远处的山峦正在——山体滑坡带来的泥石流如黑色的巨龙,顺着山坡奔腾而下,与洪水汇合,形成更加恐怖的浊流,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卷入浑浊的洪流,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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