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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镇，马厩。
死寂。
浓重的牲口气味弥漫。
柱子心头那点疑虑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冲散——
空无一人！
一个班的战士立刻如钉子般楔入，黑洞洞的枪口封锁了通道。
大队长的话烙印般刻在每个人心里：
这里的每一支枪、每一粒子弹、每一匹马，都是装备大队的！
其余人马，如同无声的黑色潮水，涌向伪军营房深处。
没有抵抗。
只有粗重的鼾声、刺鼻的酒气，和被骤然惊醒时、在刺刀寒光下凝固的惊恐面孔。
冰冷的刀尖抵住喉咙，所有反抗的念头瞬间冻结。
镇外，荒原。
孙德胜焦躁地勒着缰绳，马蹄不安地刨着冻土。
时间像凝固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镇子里太安静了！静得诡异，静得让他心头发毛。
“他娘的……不该这么消停啊！”
他低声咒骂，目光死死锁住黑暗的镇口。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镇口终于有了动静。
装备大队的人影，如同鬼魅般鱼贯而出。
依旧静得可怕。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和……每个人身上额外背负的、沉甸甸的枪械！
更刺眼的是后面——二十多匹东洋战马！
马背上同样捆满了缴获的枪支！
“报告孙营长！”
柱子像一阵风冲到孙德胜马前，声音因兴奋而发颤，
“马厩完好！二十七匹战马，一根毛没少！”
孙德胜炽热的目光几乎要把那些战马点燃，他粗暴地拨开柱子，冲到江岳面前：
“江大队长！那些马……”
江岳抬手打断，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目光扫视着黑暗的旷野：
“孙营长，撤！立刻！ 出了鬼子封锁线再说！”
孙德胜像被泼了盆冷水，满腔的兴奋硬生生憋了回去，牙关紧咬，只能狠狠一挥手：
“撤！都给老子快着点！”
冰冷的夜风如刀割面。
队伍在死寂中疾行，刚越过封锁线不久，江岳勒马，指向一片浓密的枯树林：
“进林子！隐蔽休整！”
孙德胜策马跟过来，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江大队长！天都快亮了！直接回驻地多痛快！在这野地里猫着，弟兄们冻得直哆嗦！”
“别急，孙营长。”
江岳翻身下马，将他拉到林影深处，声音压得极低，
“可能……还得干一仗。 下一场，你骑兵营，是主角儿！”
“什么？！”
孙德胜惊得差点喊出来。
“噤声！”
江岳眼神锐利，
“情报还没落定，等着！”
孙德胜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猛地转身，低吼着催促手下：
“快！给马喂料！缓缓劲儿！”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些缴获的战马旁，亲手卸下马背上的枪支，粗糙的手指抚过油亮的马鬃，眼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
黎明将至。
倚着树干假寐的江岳骤然睁开眼，眸子里已无睡意。
“和尚！”
“到！”
魏和尚像头警觉的豹子窜过来。
“派几个精干小组，摸近李家镇！有异动，火速回报！”
“是！”
孙德胜凑到江岳身边，默默啃着一块冻硬的烤地瓜。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爬行。
半个时辰后。
一个绰号“耗子”的侦察兵，像真正的耗子一样从枯草中钻出，气喘吁吁：
“报……报告！钱伯钧部……正在分发弹药！”
他猛喘几口，接过水壶灌了一口，
“向大孤镇方向，又派出多个侦察哨！”
气氛瞬间绷紧！
又半个时辰。
天色微明。
另一个侦察兵飞奔而至：
“楚团长！只带了一个卫士班！进李家镇了！”
江岳霍然起身，抓起马缰：
“孙营长！骑兵营！上马！”
孙德胜脸色一变：
“江大队长！那是晋绥军自己的家事！咱们掺和进去……”
“钱伯钧要投敌！”
江岳斩钉截铁，
“咱们是去救楚云飞！让他欠下天大人情！懂吗？”
他盯着孙德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只管带着弟兄们，把叛军的枪、炮、子弹，给老子搬空！楚云飞那边，我去应付！”
孙德胜这直肠子被这弯弯绕绕搅得头晕，但“搬空”二字让他心头一热，他猛地一拍大腿：
“得！司令说了听你的！你指哪，老子骑兵营打哪！别的老子不管！”
骑兵们动作迅捷，子弹压入枪膛的“咔嚓”声、马刀出鞘的金属刮擦声撕破了林间的寂静。
战马打着响鼻，铁蹄焦躁地刨着地面。
江岳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朝着李家镇方向缓缓而行。
孙德胜策马跟上，急道：
“江大队长！咱不冲？”
“等枪响！”
话音未落——
“哒哒哒——！”
“砰！砰！砰！”
一阵爆豆般的枪声骤然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冲锋枪急促的点射与汉阳造步枪沉闷的轰鸣激烈交织！
楚云飞的卫士班和钱伯钧的人交上火了！
江岳眼中寒光一闪：
“孙营长！该咱们上场了！”
孙德胜脸上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兴奋，呛啷一声拔出雪亮的马刀，刀锋在熹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骑兵营——！！”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
“锵锵锵——！”
一片马刀出鞘的利响！骑兵们眼中燃起战意，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杀气，前蹄腾空，发出激昂的嘶鸣！
“目标李家镇——！杀——！！！”
孙德胜马刀前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铁蹄轰鸣，大地震颤！
骑兵营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枪声最激烈处猛扑而去！
李家镇，营部。
硝烟弥漫。
砖石碎屑簌簌落下。
楚云飞背靠着被子弹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土墙，卫士班仅剩的几人依托着残垣断壁顽强阻击。
钱伯钧虽铁心投敌，但手下士兵大多不愿对昔日长官开枪，火力稀稀拉拉，准头奇差，否则楚云飞这几人早被撕碎了。
孙铭脸上沾满烟灰，声音嘶哑：
“团座！顶不住了！他们……在用迫击炮瞄我们！”
楚云飞面色冷峻，眼神却锐利如初：
“顶住！援兵马上就到！”
孙铭精神一振，以为真有安排。殊不知，楚云飞此言，只为稳住这最后一点军心。
“轰——！”
一发迫击炮弹呼啸着砸在不远处，土浪冲天！
钱伯钧狰狞地挥手，正要下令第二发——
“杀——！！！”
“缴枪不杀！！”
“晋绥军的弟兄！真要去当没卵蛋的二鬼子吗？！”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雷鸣般的马蹄声如同天罚般从镇口席卷而来！烟尘滚滚中，寒光闪闪的马刀如林！
本就军心涣散的叛军瞬间崩溃！
骑兵冲锋带来的恐怖威压让抵抗意志土崩瓦解！
“当啷！”“当啷！”
枪支被惊恐地扔了一地！少数几个死硬分子，瞬间被汹涌而至的马刀淹没！
钱伯钧面如死灰，眼见大势已去，仓皇抢过一匹马，带着几个心腹打马便逃！
烟尘稍散。
楚云飞扯开被硝烟熏黑的衣领，抹了把脸，从断墙后大步走出。
“江大队长！”
看到江岳，他眼中并无太多意外。
“大恩不言谢！”
楚云飞抱拳，声音沉凝。
江岳甩蹬下马，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楚团长好胆魄！一个班就敢闯这龙潭虎穴！”
楚云飞将打空的手枪插回枪套，冷哼一声：
“终究……曾是我三五八团的袍泽！”
他目光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眼中痛心与怒火交织。
一名战士疾步跑来：
“报告大队长！钱伯钧骑马跑了！往西边！”
楚云飞眼中杀机爆涌！
“江大队长！”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
“借我一马！一支长枪！这叛徒，我楚云飞要亲手毙了他！”
江岳二话不说，将背上那支刚缴获的晋造六五步枪扔给楚云飞，同时示意战士牵来自己的战马。
楚云飞接过枪，飞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深深看了江岳一眼，猛地一夹马腹！
“驾——！”
战马嘶鸣，载着满腔杀意的楚云飞，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钱伯钧逃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江岳目送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转向孙铭：
“孙上尉，这里交给你善后。我还有军务在身，告辞！”
不等孙铭答话，他已利落地翻身上马，大手一挥。
装备大队和骑兵营如同退潮般迅速撤离，马蹄声远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面面相觑的晋绥军残兵。
独立纵队司令部。
李云龙围着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笑得像个刚娶了媳妇的汉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哈哈哈！乖乖！瞧瞧！瞧瞧！崭新的晋造六五步枪！整整七百支啊！”
他抄起一支，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枪身，
“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福将！夜踹万家镇，搂草打兔子，顺手还救了楚云飞那小子一命！嘿嘿，这人情，够他喝一壶的！”
赵刚却紧锁眉头，脸上毫无喜色，忧心忡忡地指着那堆明显属于晋绥军的制式装备：
“老李！事情没这么简单！ 万家镇是伪军，缴了也就缴了。可这些……”
他加重了语气，
“是实打实从钱伯钧营里拉回来的！三五八团的装备！楚云飞会怎么想？阎长官会怎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