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走下检修通道的时候,脚步比平时沉了一些。他没有回头,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牢牢地贴在自己背上,像一片潮湿的叶子,怎么都甩不掉。
刚绕过工具架,身后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巡查队那种规律的踏步,也不是雷鸣那种横冲直撞的节奏,而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发现,又忍不住靠近。
他心里一紧,就知道是谁来了。
凯斯手里拿着数据板,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只是顺路经过。可当凌烨停下,他也跟着顿住,刚好卡在两排金属柜之间的窄道里,前后空无一人。
“有事?”凌烨靠在柜门上,袖口蹭着冷凝水,声音冷得像块铁。
“你刚才脸色不太好。”凯斯没动,目光落在他颈侧,“是不是抑制贴出问题了?我听说最近一批军用款有点质量问题。”
凌烨眯起眼:“谁告诉你我用了抑制贴?”
“整备所登记表上有记录。”凯斯语气平静,“所有非Alpha进出高危区都要备案,这是规定。”
“所以你就拿规定当借口来查我?”凌烨猛地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下一臂距离。他一把攥住凯斯胸前的工牌,金属边缘硌得指节发白,“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腺体状况了?昨晚睡傻了还是脑子烧坏了?”
凯斯没躲,也没抬手去挡。他就这么站着,呼吸很轻,眼神却一点都没退让。
“我不是……”他顿了顿,换了种说法,“我只是觉得,你太拼了。昨天连着工作三十六小时,前天还在暴雨里泡了两个小时。再厉害的人也扛不住这样消耗。”
“我怎么活是我的事。”凌烨松开手,工牌“啪”地弹回凯斯胸口,“你要是闲得慌,不如回去把昨天拆的散热罩重新校准一遍。A-7接口歪了零点三毫米,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凯斯低头看了眼数据板,又抬头:“那你呢?你真的没事吗?”
这句问得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直直扎进凌烨耳朵里。
他猛地抬手,掌心狠狠按住凯斯肩膀,将他整个人抵在冰冷的金属柜上。“哐”的一声巨响,旁边的扳手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你听不懂话?”他压低声音,几乎贴着对方耳边说,“管好你的活儿,别碰我的脖子,别问我的事,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算什么人?”
凯斯喉结动了动,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
可就在那一瞬间,凌烨闻到了。
又是那个味道。
雪松混着暗火的气息,比早上更清晰,像是从皮肤底下渗出来的。它不张扬,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凌烨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后颈一阵酥麻,隐隐作痛。
他立刻松手后退,动作干脆利落,好像刚才的爆发只是一次普通的训斥。
“明天早班,我要看到A-7接口的复检报告。”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还有,下次再敢这样问我,我不只是把你踢出小队——我会让你在整个舰队待不下去。”
说完大步离开,靴子踩在地板上,一声比一声重。
凯斯靠着柜子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颈侧。
那里烫得吓人。
他低头看着手掌,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捡零件时蹭到的灰。可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凌烨靠近时,身上飘来一丝极淡的味道,炽热、辛辣,像烧红的铁条突然浸入烈酒,炸出一团滚烫的香气。
那不是Beta该有的信息素,甚至不该出现在战场上。
他偷偷看过实验室的信息素档案,也研究过Omega用的抑制剂样本。那种气息,只在未分化少年偶尔泄露波动时出现过一次。
可凌烨早就过了分化年龄。
九岁那年,家族取消婚约的理由就是——这个孩子始终没有分化迹象,大概率是Beta,不值得阿瑞斯家浪费资源培养。
所以他才放手的。
可现在……
凯斯闭上眼,想起训练场那个雨夜。凌烨单手扛起断裂的推进器支架,雨水顺着他的背脊流进工装裤腰,风正好吹向自己,一丝若有若无的辛香掠过鼻尖。当时他以为是机油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第二次是抢修雷达塔,凌烨从排水槽爬上来,浑身湿透,抑制贴边缘泛白卷边,那股气息又来了,一闪而逝。
第三次,就是今天。
他用自己的信息素悄悄覆盖了对方的气息波动,才没让别人察觉。
如果……他是Omega?
凯斯手指收紧,数据板边缘深深陷进皮肉里。
那这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个Omega,伪装成Beta,混进军中最危险的整备组,每天面对十几个Alpha同事,靠什么压制发情期?靠什么瞒过体检系统?靠什么一次次在极限状态下撑过来?
他不是坚强。
他是根本没有退路。
凯斯咬紧牙关,胸口闷得像被石头压着。他差点想冲出去追上凌烨,把他拽进隔离室问个明白。可脚刚迈出,又硬生生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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