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间的灯“嗡”地响了一声,像是打了个盹,又猛地亮了起来。
凌烨拧下最后一颗螺丝,手臂一沉,整块散热板“哐当”一声掉了下来。他喘了口气,随手把工具扔进托盘,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舱里回荡了几下,显得格外清冷。
这是今天第七台机甲的深度检修了。他后腰酸得发麻,指尖也有些发软,可还是撑着工作台站直了身子,准备去接下一组冷却管。
刚迈出一步,脚步却顿住了。
门口靠墙的地方,放着一瓶蓝色的电解质饮料,标签朝上,正是他平时最爱喝的那个牌子。旁边还有一小包能量胶,包装没拆,但一看就是低糖款——他之前随口提过一句血糖不稳,从那以后,凯斯再也没给他带过含糖高的补给。
凌烨盯着那瓶水看了两秒,没动。
他知道是谁放的。
这家伙最近总是神出鬼没,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冒出来,又在他刚想开口时悄悄消失。不像影子,影子不会记得你爱喝什么,也不会在你还没说累的时候就把水递到手边。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水瓶,冰凉的触感贴着手心。没开,也没扔,只是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背贴着冰冷的金属壁,终于松开了紧绷的肩膀。
三年了,他第一次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也没有躲回工具间一个人喘气。他就这么坐着,腿伸直,头往后仰,闭上了眼睛。
头顶的通风系统发出低低的震动声,像极了老旧机甲运转时的轰鸣。远处有脚步声经过,又渐渐远去。接着是钥匙串轻响,有人蹲下来,不远不近地停在他面前。
“喝点水。”凯斯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穿透这片安静,“再不吃东西,待会儿拿螺丝刀都能戳到自己。”
凌烨没睁眼,也没像往常那样呛他一句,只是抬手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液体滑进喉咙,有点干涩,但他一口气喝下去半瓶。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凯斯问,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凌烨咽下最后一口,把瓶子放在脚边,依旧闭着眼:“嗯。”
凯斯笑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谁:“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赶我走?”
凌烨没回答。他确实可以说一句“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人。但他没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远处设备运行的嗡鸣填补空白。
凯斯也没再说话,只是走到对面坐下,两条长腿随意地岔开,手里转着一把多功能扳手。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昨天我去后勤领材料,顺手翻了整备所近三年的排班表。”
凌烨没动,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凯斯晃了晃手里的扳手:“我发现你从没休过轮休,连病假都是找人帮你顶的。每次夜班调整,你都主动往上冲。哪怕身体快扛不住了,你也硬撑着。”
凌烨终于睁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凯斯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轻了些,“你现在不用这样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落进湖心,水面晃了一下,却没有激起涟漪。
凌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上的标签。他知道凯斯说得对。他也想歇一歇,真的想。可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些画面:福利院生锈的铁门、围着他狞笑的脸、林恩躺在医疗舱里苍白的模样……
只有不停地干活,他才能说服自己——我还撑得住。
“我也想休息。”他忽然抬手挠了挠头发,声音很轻,“可我……没得选。”
凯斯没接话。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机器低沉的运转声在耳边流淌。
片刻后,凯斯站起来,走到操作台前,从工具箱夹层里抽出一支能量胶,递了过来。蓝色包装,和地上那瓶饮料是同款。
凌烨盯着那支胶看了三秒,微微挑眉。
“你干嘛?”他问,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凯斯看着他:“你上次发烧到迷迷糊糊的时候,说想吃这个味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凌烨心头猛地一震。
“你到底……”他抬眼盯住对方,“还记了多少我说过的话?”
“不多。”凯斯靠在台边,双手插进裤兜,“但我记得每一句。哪怕是你以为没人听见的。”
凌烨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他伸手接过能量胶,撕开包装,一口吞下。甜味在舌尖化开,暖意一点点蔓延到心里,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眼角难得地柔和下来。
他不觉得被冒犯,也不生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好像压在胸口多年的石头,被人悄悄撬松了一角。
就在这时,广播突然响起,机械女声通报临时调度变更:原定第九小队负责的夜间维护任务取消,改为全区域通风管道清洗,所有人员撤离主舱段。
凌烨听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就要走。
“别回宿舍了。”凯斯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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