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晨雾还没散透,堂屋的八仙桌上就摆上了件稀罕物——一个巴掌大的木质脉枕,乌木边框嵌着象牙贴片,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赵铁山捏着脉枕的边角转了两圈,指腹擦过贴片上刻的“春弦夏钩”四字,抬头看向蹲在门口筛艾绒的林墨:“今天不练取穴,先学摸脉。”
林墨手里的竹耙顿了顿,艾绒的细絮顺着晨风飘到鼻尖,痒得他直皱眉。昨儿苏清瑶走后,他翻了半宿祖父的医案,满页“脉浮而数”“脉沉细无力”的记载看得他头大,此刻听见“摸脉”二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除了能感觉到心跳,啥也摸不出来。
“摸脉有啥难的?不就是数心跳嘛。”陈小雨端着铜盆出来倒水,路过脉枕时伸手戳了戳,“我上次感冒,校医就摸了摸脉,说我‘脉快’,给开了退烧药。”
赵铁山嗤笑一声,抓起陈小雨的手腕按在脉枕上,拇指搭在她腕间桡动脉处:“你数数,她心跳多少?”林墨凑过去,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数了三十秒,刚要开口,赵铁山却抬手打断:“别数秒,用指头‘听’。浮脉者,举之有余,按之不足,像木头漂在水上;沉脉者,举之不足,按之有余,像石头沉在水底——你先摸自己的脉,把这俩感觉摸透。”
林墨依言坐下,右手拇指按在左手腕的寸口处。指尖刚搭上皮肤,就被晨露打湿的凉意激得一缩,他屏住呼吸细细感受,只觉得脉搏一下下撞着指腹,力道均匀得像堂屋挂着的铜铃钟摆。“赵叔,这……就是正常脉吧?”他试探着问,指尖微微用力按下去,脉搏的跳动反而更清晰了。
“傻小子,按重了那叫‘按脉’,得先‘举脉’。”赵铁山走过来,攥住林墨的手腕调整角度,“腕子放平,指头轻搭,像摸蝴蝶的翅膀,不能用力——你再试试。”林墨照着调整,指尖刚碰到皮肤,就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搏动从浅表传来,像刚破壳的雏鸟啄着掌心,他刚要凝神细品,堂屋的木门就被撞开了。
“林大夫!快救救我老伴!”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汉跌跌撞撞跑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后生,抬着一副简易竹椅,椅上躺着个老妇人,脸色苍白得像晒蔫的艾草,嘴唇抿成一道青紫色。陈小雨吓得手里的铜盆都掉了,水洒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墨瞬间跳起来,刚学的脉诊知识全抛到了脑后,伸手就去探老妇人的鼻息。赵铁山却比他快一步,已经抓起老妇人的手腕按在脉枕上,眼睛微闭,眉头渐渐皱起。“别急,先说说咋回事?”他声音沉稳,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老汉颤抖着说:“今早她还好好的,煮了锅艾草粥,刚喝两口就说头晕,然后就倒了!”
“脉浮而紧,舌苔白腻,是风寒束表,阳气被遏住了。”赵铁山睁开眼,示意林墨过来摸脉,“你试试,举之有力,按下去却越来越弱,这就是浮脉里的紧脉,像摸绷紧的琴弦。”林墨依言上前,指尖刚搭上老妇人的腕子,就感觉到脉搏跳得又快又硬,撞得指腹发麻,果然像赵铁山说的,轻按很明显,稍一用力就弱了下去。
“那咋办啊赵大夫?要不要送医院?”老汉急得直跺脚,后生们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赵铁山却摆了摆手,让陈小雨取来三年陈艾条和姜片:“不用,她这是老寒腿犯了,夜里受了凉,又喝了凉粥,寒气裹着湿气堵了经络。林墨,你去灸大椎穴和足三里,用隔姜灸,把阳气透进去。”
林墨刚点燃艾条,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苏清瑶背着双肩包站在门槛外,胸前挂着个便携式心率监测仪,看到屋里的阵仗,立刻快步过来:“怎么了?我刚在巷口就听见动静。”她话没说完,就注意到赵铁山手里的脉枕,眼睛一亮,“你们在练脉诊?正好,我带了心率仪,能测脉搏频率和强度,刚好能验证脉象!”
她蹲下身,将监测仪的探头贴在老妇人腕间,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据:“看,数据出来了!心率82次/分,脉搏强度120mmHg,刚好符合浮脉的特征。浮脉一般就是外感表证的反应,脉搏浅表好摸,强度也中等,跟西医说的‘外感时外周血管扩张’是一个道理。”苏清瑶一边指着屏幕念数据,一边转头看向林墨,“你刚才摸出浮脉了吧?”
林墨点点头,手里的艾条正悬在老妇人的大椎穴上方,姜片下的皮肤渐渐泛红。“但我没摸出‘紧’脉。”他如实说,指尖又轻轻搭在老妇人腕上,“只觉得跳得快,没感觉到琴弦的劲儿。”
“那是你指力不够。”赵铁山递给他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枚铜钱,“把这三枚铜钱绑在指头上,练指力。摸脉讲究‘指目’发力,就是指尖和指腹的交界处,不是用指甲掐,也不是用指肚压。”他说着,自己示范给苏清瑶看,“你看,摸寸、关、尺三脉,拇指按寸脉,食指按关脉,中指按尺脉,三指齐发力,力道要均匀,像三足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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