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庄亲王府,后园“撷芳圃”成了一片牡丹的海洋。姚黄魏紫铺陈如霞,赵粉豆绿点缀其间,最罕见的墨色牡丹“青龙卧墨池”卧于花丛深处,花瓣如墨玉般温润,引得宾客频频驻足。宗室亲贵、朝廷重臣身着华服,穿梭于繁花之间,言笑晏晏,碰杯声、谈笑声与花香交织,表面一派和乐融融。
然而,这姹紫嫣红的盛景之下,涌动的是废太子之后,各方势力重新站队、彼此试探的暗流。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审视,话语间藏着机锋,看似赏景,实则在观察着储位空悬后,最有可能脱颖而出的睿亲王世子——绵忻。
绵忻一身石青色暗纹常服,腰束玉带,仅带两名贴身侍卫,准时赴宴。他步履沉稳,神色从容,面对前来寒暄的宾客,颔首致意时笑容温和,目光却如鹰隼般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园子:侍立各处的王府护卫站姿挺拔,腰间绦带制式统一,眼神警惕却不外露;园中小径的拐角、亭台的阴影里,隐有暗哨蛰伏,气息收敛得极好。这庄亲王府的戒备,远比表面看起来森严。
庄亲王胤禄已在主亭等候,年过五旬的他身材微胖,面容富态,眼角堆着笑纹,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愈发和气。见绵忻到来,他不等对方行礼,便热情地跨步上前,双手握住绵忻的手腕:“贤侄可算来了!快进亭歇着!我这园子里的牡丹,今年开得格外艳,就盼着你这般文武双全、兼具风雅的人物来赏,才算不辜负这番景致!”
他的手掌温热宽厚,笑容真挚,仿佛只是寻常长辈对出色晚辈的疼爱,看不出丝毫异样。绵忻谦逊躬身:“皇叔祖过誉了,是王府园丁养护得法,方能育出这般国色天香。” 说话间,他的目光与胤禄含笑的眼睛一触即分——那双眼睛看似浑浊温和,深处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看不清真实情绪。
胤禄亲自引着绵忻观赏牡丹,指尖划过“青龙卧墨池”的花瓣,对品种典故如数家珍:“这墨牡丹是康熙爷年间从江南寻来的异种,养了三十余年,才开得这般齐整。” 言谈间尽显闲散王爷的风雅做派,仿佛对朝堂纷争毫无兴趣。
但绵忻的注意力,却被侍立在胤禄身后三步远的一名中年侍卫统领吸引。此人面色略白,不似寻常武夫那般黝黑,眼神开阖间精光内敛,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身负不俗内力。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此人腰间束着的礼服绦带——正是那“雨过天青”织金锦!深蓝色的锦缎上,扁金织就的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细腻光泽,与他手中留存的那缕纤维,色泽、质感几乎一模一样!
似乎察觉到绵忻的目光,那侍卫统领缓缓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对着绵忻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迅速垂下眼帘,双手拢在袖中,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仿佛只是一名普通的王府护卫。
赏花过半,宾客们三三两两聚于水榭亭台,品茶闲谈。胤禄借故将绵忻引入主亭旁一处僻静的暖阁,抬手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那名佩戴织金锦绦带的侍卫统领守在门外,廊下的阴影恰好将其半个身子遮住。
暖阁内熏着淡淡的檀香,与园中的花香不同,带着一丝沉稳的凉意。胤禄亲手为绵忻斟了杯雨前龙井,茶汤清澈,茶香氤氲。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叹了口气:“贤侄,万寿节之事,真是令人痛心。绵忆那孩子,自幼被宠坏了,行事愈发荒唐,落到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绵忻沉静的面容,压低声音:“只是如今储位空悬,国本动摇,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我等身为宗室长辈,看着大清的基业,实在忧心忡忡啊。”
绵忻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杯的温润,并未饮用,只是缓缓转动杯身,语气平和:“皇叔祖忧心国事,乃宗室楷模。皇上圣明,自有择贤之断,我等臣子,只需恪尽职守,静候圣意便是。”
“静候?”胤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贤侄如今声望日隆,才干、品行,宗室之中无人能及,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这‘静候’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暗处的冷箭、明处的打压,怕是少不了。贤侄,该早做打算才是。”
这番话,拉拢之意昭然若揭,却又说得语重心长,仿佛真是为绵忻着想。绵忻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谦逊:“皇叔祖言重了。臣侄年轻识浅,资历尚浅,唯知‘忠孝’二字,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至于风浪,但若行得正、坐得端,何惧之有?”
胤禄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眼神清澈,语气坚定,忽又笑了起来,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和气模样:“好!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端’!贤侄有此心志,实乃大清之福。是老夫多虑了。” 他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听闻前几日,贤侄府上似乎闹了毛贼?可有人员损伤?若是需要人手,老夫府上还有些得力护卫,尽可借与贤侄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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