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斯那番裹着天鹅绒的钢铁般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沉重的砝码,彻底压垮了陆少华心中那架摇摆不定的天平。所有的退路,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试图维持脆弱平衡的幻想,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碾碎、蒸发。
空气中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投降前的白旗,是踏入深渊前的最后一次深呼吸。
陆少华脸上那经过精心控制的、混合着为难与感激的表情,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看不到底的平静。那是一种认清了命运轨迹后,不再徒劳挣扎的冷静,一种将所有情绪——不甘、愤怒、恐惧——牢牢锁死在内心最深处的绝对自制。
他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郑重的份量。
“Tiene razón, Marcos,” (您说得对,马科斯,)他的声音平稳、清晰,不再有丝毫犹豫或矫饰,每一个音节都落在实处,“Sería una tontería… y una falta de respeto, rechazar una invitación tan generosa del jefe Héctor en un momento o este.” (拒绝赫克托老板在此刻发出如此慷慨的邀请,是愚蠢的…也是不敬的。)
他直接点明了“tontería”(愚蠢)和“falta de respeto”(不敬),这是一种直白的、不再绕圈子的承认,承认对方逻辑的正确性,承认自己此前试图婉拒的徒劳。
他目光转向桌上那深蓝色的、仿佛蕴藏着风暴的请柬,继续说道:“Por favor, transmita al jefe mi más sincero agradecimiento. Estaré honrado de asistir a su cena esta noche.” (请向老板转达我最诚挚的感谢。今晚能出席他的晚宴,我将深感荣幸。)
马科斯脸上那程式化的微笑,终于彻底转化为一种真实的、带着满意和些许欣赏的表情。他需要的不是陆少华的感恩戴德,而是这种清晰的、识时务的服从态度。
“Excelente, Lu. Buena decisión.” (非常好,陆。明智的决定。)他点了点头,这次的动作带着更多的诚意,“Te recogeremos a las ocho en punto. No te preocupes por el transporte.” (我们八点整来接你。交通的事不用担心。)
他再次强调了时间,并包办了所有细节,不容任何变数。
“Lo esperaré.” (我会等候。)陆少华简单地回应。
马科斯似乎终于完成了此行的所有任务。他再次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一片狼藉的餐馆,最后对陆少华说道:“Los hombres y los materiales para la reparación llegarán pronto. Ellos se encargarán de todo. Tú… prepárate para la cena.” (负责维修的人手和材料很快就会到。他们会负责一切。你…就专心准备晚宴吧。)
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的餐馆,你的生计,现在由我们接管。你的重心,必须转移。
说完,马科斯不再多言,对两名手下示意了一下,转身便向门口走去。那两名手下也立刻收敛了那种无形的包围态势,紧随其后。
门被打开,蒂华纳喧嚣的市声和明亮的阳光再次涌入,与门内凝结的气氛和破损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马科斯三人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停在外面的SUV。
引擎启动,低沉地轰鸣着,如同满足的野兽,缓缓驶离了“龙宫”门前狭窄的街道。
陆少华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关门。他望着车辆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几分钟后,果然如马科斯所言,两辆装着各种建筑材料和工具的皮卡车以及一辆载着几名看起来像是熟练工人的面包车来到了餐馆门口。带队的是一个面色沉稳、不多话的中年男子,他找到陆少华,简单地确认了身份和维修事项后,便指挥手下开始高效地清理废墟、评估损毁、并进行初步的加固作业。
整个过程专业、迅速,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他们似乎完全清楚该做什么,不需要陆少华过多指示。赫克托的“馈赠”,正以一种具象化的、无法拒绝的方式,迅速侵入并接管他的生活空间。
陆少华没有干涉。他退到相对完整的厨房区域,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茶叶的清香微微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和血腥味。他需要这杯茶,需要这片刻的宁静,来重新锚定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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