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洛佩斯警长几乎是踮着脚尖退出了房间,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陆少华一人,以及那张仿佛还残留着警长指尖油腻触感的私人名片。
他没有立刻去捡那张名片,任由它静静地躺在地毯上,像一片落入污浊水面的枯叶。窗外,庄园前庭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那几辆警车已经重新发动,但警灯并未亮起,它们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悄无声息地、缓慢地依次驶离了庄园大门,汇入蒂华纳依旧躁动不安的夜色中。
然而,庄园内部的动静并未因警察的离去而平息,反而变得更加有序且高效。
几乎在警车尾灯消失的同时,庄园主体建筑的后方,一扇更为隐蔽的、平时可能用作货物进出的大型金属卷帘门缓缓升起。两辆通体漆黑、车窗贴着最深色膜、没有任何标志的雪佛兰Suburban全尺寸SUV如同蛰伏的巨兽,引擎低沉地轰鸣着,驶入了前庭空地。
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警察,而是赫克托手下那些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核心安保人员。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战术背心,但外面套着宽松的夹克以作掩饰。几人迅速散开,占据关键警戒位置,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陆少华所在的窗户。他们的动作专业、冷静,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战术素养,与之前那些看似凶悍实则散漫的普通黑帮分子截然不同。
紧接着,主宅的大门再次打开。四名壮汉用专业的担架抬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担架上的人被毯子盖着,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的脸——正是腹部中弹、重伤昏迷的副手迭戈。他的呼吸微弱,脸上还残留着陆少华之前紧急处理时留下的血迹和汗渍。他们极其平稳地将担架抬上了第一辆Suburban的后舱,那里显然经过了改装,可以作为移动的急救单元。
随后,赫克托本人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那件沾血的丝绸睡袍,穿上了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外面同样套着一件轻便的防弹背心。他的左臂衣袖被剪开,小臂上缠绕着洁白的绷带,固定着夹板,显然是经过了初步的医疗处理。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往常的锐利与深沉,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冰冷的寒意。他在两名贴身保镖的护卫下,步伐稳健地走向第二辆Suburban。
整个转移过程安静、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大声的指令,只有眼神和简单的手势交流,所有人各司其职,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这种高效的执行力,再次无声地彰显着赫克托集团隐藏在暴力之下的严密组织和纪律性。
就在赫克托弯腰,即将钻入车厢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却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直起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精准地穿越庭院的距离,直直地投向陆少华所在的那扇落地窗。
尽管隔着深色的玻璃和数十米的距离,尽管陆少华确信自己站在阴影里,赫克托的目光却仿佛具有穿透一切障碍的魔力,牢牢地锁定了他。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赫克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感激,没有警告,没有探究,甚至没有刚才面对警察时的那一丝轻蔑。那是一种极度复杂、难以用任何单一词汇形容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一丝审视,仿佛在最后一次评估这件刚刚发现的“工具”的成色与潜力。
那眼神里,有一丝权衡,在计算着将这个人纳入麾下可能带来的收益与风险。
那眼神里,有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是对今夜流血与死亡的漠然,也是对未来更多血腥的默认。
但最深处的,或许是一丝极其隐晦的认可,是对陆少华在绝境中展现出的冷静、技能和那种难以言喻的“同类”气息的回应。
这目光持续了大约三秒钟,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它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夜晚的喧嚣,直接贯入陆少华的脑海。
然后,赫克托什么也没做。他没有点头,没有挥手,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这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弯腰,利落地钻进了车内。保镖紧随其后关上车门。
两辆黑色的巨兽立刻启动,轮胎碾过草坪,没有鸣笛,没有闪烁的灯光,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般,迅速驶离了庄园,朝着赫克托控制的、远比普通医院安全隐秘的私人诊所方向而去。
庭院里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几名守卫重新关闭卷帘门和巡逻的身影。仿佛刚才那紧张的人员转移从未发生过。
但陆少华依然站在原地,赫克托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却如同烙铁般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更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完全读懂了那一眼的含义。
那不是在说“谢谢”。
那更不是在说“再见”。
那是在说:“我记住你了。等着我。”
这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的无声的召唤与束缚。赫克托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今晚的表现,已经让你无法再回到那个只当餐馆老板的过去了。你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我的世界,而我,接受了你的“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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