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带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胶质。唯一的声音是地上伤者迭戈·桑切斯那微弱、急促且带着不祥湿啰音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那令人神经紧绷的、持续不断的电动工具切割金属的“滋啦——滋啦——”声。每一次切割都像直接刮在人的骨头上,提醒着里面的人,他们的避难所随时可能被暴力破开。
陆少华刚刚完成对迭戈腿部开放性骨折的紧急夹板固定。两片粗糙的砧板木片和撕碎的布条暂时将那段狰狞的、刺出骨茬的肢体约束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但这仅仅是防止了进一步的移位损伤,远未脱离危险。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快速扫过迭戈全身。腹部的填塞包扎已被鲜血浸透,颜色暗红,表明内部仍在缓慢失血。而更迫在眉睫的威胁,是那些暴露在外的伤口本身——沾满泥土、织物碎片和未知污物的开放性创伤,在眼下这种肮脏、寒冷且缺乏无菌条件的环境下,感染的风险极高。一旦发生严重感染,引发败血症或气性坏疽,对于已经重度休克、免疫力急剧下降的伤者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加速器。
必须清洗伤口! 尽可能清除污染物,降低感染风险,为后续可能争取到的专业救治争取一线生机。
但在这里,没有生理盐水,没有碘伏,没有双氧水,甚至连干净的饮用水都紧缺。
陆少华的目光抬起,越过迭戈痛苦扭曲的身体,落在了蜷缩在角落冷藏架阴影里的两个身影上——索菲亚和帮厨迭戈(与伤者同名)。
索菲亚美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总是含着笑意和温暖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眼泪无声地流淌,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清晰的泪痕。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帮厨迭戈情况稍好,但也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地上那片狼藉和血腥,只是一个劲地吞咽着口水,仿佛这样才能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
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平民。索菲亚是怀揣着简单梦想来到餐馆打工的善良女孩,迭戈是憨厚老实、只想靠力气吃饭养家的年轻人。枪战、死亡、鲜血……这些原本只存在于新闻和帮派传说里的东西,此刻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砸碎了他们的世界。他们没有吓得彻底崩溃或尖叫逃跑,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但陆少华需要他们。现在,他不仅是医生,更必须是指挥官。他需要人手,需要眼睛,需要能够执行简单指令的辅助者。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冷藏库里压抑的死寂。这声音与他满身的血污和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索菲亚!迭戈!”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站在血泊中、浑身浴血却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国老板。
“听着!没时间害怕了!” 陆少华的语速平稳而快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鼓点上,“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的目光首先锁定索菲亚:“索菲亚!你是最细心的。去找干净的吸水的东西!毛巾、餐巾纸、甚至是你们穿的T恤内衣,只要是相对干净、柔软的织物!越多越好!快!”
接着,他转向帮厨迭戈:“迭戈!你去货架那边!找饮用水!瓶装的、桶装的都行!再找找有没有盐!烹饪用的粗盐、细盐都可以!快!”
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有安慰,只有清晰、明确、可执行的指令。
这种绝对的、近乎冷酷的冷静,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索菲亚和迭戈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从巨大的恐惧和麻木中短暂地“拽”了出来。大脑在极度恐慌时,有时一个明确的目标反而能成为一种救赎,能暂时屏蔽掉那些无法处理的恐怖信息。
索菲亚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看着陆少华那双深邃、镇定、仿佛能吸收所有混乱的眼睛,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只要听从他的指令,就能在这片绝望中找到一丝丝秩序和希望。她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但却多了一丝坚决:“好……好的!老板!”
她立刻起身,因为蹲坐太久且害怕,腿有些发软,但她踉跄了一下,立刻扶住旁边的货架,开始疯狂地翻找那些装有纸巾、清洁布料的箱子。
帮厨迭戈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咽了口唾沫,重重地“嗯!”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向堆放饮料和食材的区域。
赫克托和他的保镖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他们习惯了用暴力和金钱解决问题,何曾见过有人能用几句话就在这种环境下,让两个吓破胆的普通人重新动起来?这个中国人,他的冷静简直不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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