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罗德里格斯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里间包房的走廊拐角,他带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浓稠的石油,沉淀下来,浸透了“龙宫”的每一寸空气。
卷帘门被重新拉下大半,只留下一条缝隙透入外界微弱的光线和噪音,使得餐馆内部的光线变得异常昏暗,依赖几盏壁灯和厨房操作区的照明维持着一种压抑的朦胧。空气中,昂贵的古龙水、未散尽的硝烟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冷却的食物油脂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不安的氛围。
陆少华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进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大厅。
赫克托的两名贴身保镖像两尊铁塔,一左一右地守在那个小包间的门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看似放松,但微微鼓起的西装腋下和锐利如鹰隼般不断扫视四周的眼神,暴露着他们高度戒备的状态。他们的站位封死了通往包间的唯一走廊,也控制了大厅的大部分视野。
另外几名保镖则分散开来,两人把守着通往后厨的通道,一人守在紧闭的正门旁,还有一人看似随意地踱步,实则检查着窗户和可能的隐蔽出入口。他们的动作安静、高效,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本能的专业警惕。整个“龙宫”仿佛瞬间从一个对外营业的餐馆,变成了一座临时搭建的、充满杀机的堡垒。
而被困在这堡垒中心的,除了陆少华自己,还有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的帮厨迭戈,以及后厨里可能同样惊恐万分的索菲亚。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疯狗”马科斯探出头来,目光精准地锁定陆少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道:“老板,进来。需要你准备些喝的。”他的眼神里没有请求,只有命令。
陆少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转身走向吧台,动作依旧平稳,但大脑在飞速运转。准备喝的?这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解渴。在这种剑拔弩弩张的场合,任何递送物品的行为都可能被误解,尤其是从一个身份不明、立场未知的“局外人”手中送出。
他迅速而安静地准备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未开封的高档龙舌兰(他店里最好的存货,以备不时之需),几个干净的小玻璃杯,一壶冰水,一碟柠檬角。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确保一切看起来标准、无害。
当他端着托盘走向包间时,把守门口的保镖用审视的目光仔细检查了托盘上的物品,甚至拿起龙舌兰酒瓶对着光线看了看瓶口是否密封,然后才微微侧身,示意他进去。
陆少华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的情景映入眼帘。
包间不大,陈设简单。赫克托·罗德里格斯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身体微微后靠,左手依然看似随意地搭在腹部,但眼神中的焦躁似乎被一种冰冷的、计算般的沉稳所取代。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主场,尽管这个“主场”是临时征用的。
在他的对面,坐着另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精瘦,穿着一件花哨的丝绸衬衫,领口敞开,露出脖颈上的金链子和复杂的纹身。他的面相带着一股草莽的凶悍,眼神闪烁,像一条盘踞着的、警惕的毒蛇。他身后也站着两名手下,体型彪悍,双手抱胸,毫不掩饰地展示着腰间的枪套。显然,这就是与赫克托谈判的另一方——那个本地小帮派的头目,我们暂且称他为“毒蛇”埃米利奥。
两人之间的谈判桌上空无一物,气氛看似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崩断。
陆少华的进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赫克托的眼神扫过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他只是个送餐的侍者。“毒蛇”埃米利奥则用更加直白、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东方面孔颇感兴趣。
“把酒放下。”赫克托淡淡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陆少华依言将托盘轻轻放在桌子的空位上,然后后退一步,准备离开。按照常理,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了。
“你留下。”赫克托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可能需要添酒。”
这是一个借口。一个拙劣但无人敢质疑的借口。赫克托显然不放心让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埃米利奥的手下)在外面准备可能入口的东西,哪怕酒是未开封的。同时,将陆少华这个餐馆老板留在室内,也微妙地强调了谁才是此刻此地真正掌控局面的人——这是我的地盘,哪怕只是临时征用。
埃米利奥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又忍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他没有反对。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陆少华,似乎重新评估着这个中国人的价值。
陆少华心中了然,他沉默地走到靠近门口的墙边,垂手站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同一个背景板。但他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如同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房间里的一切细微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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