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华纳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狂欢的余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硝烟气味。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龙宫”餐馆紧闭的门窗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餐馆内部,经过一夜的喧嚣,此刻却陷入一种异样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索菲亚·门多萨站在自己狭小的员工宿舍里,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她生活了不算太长,却经历了人生巨变的地方。简陋的单人床,褪色的窗帘,一张小桌,一个衣柜——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和一个手提箱,里面装着她不多的衣物和一些个人物品。那个厚厚的、装着陆少华给予的“遣散费”的信封,被她小心翼翼地塞在背包最内侧的夹层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既代表着新生,也烙印着一段无法磨灭的过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翻腾的情绪。恐惧、不舍、解脱、对未来的迷茫……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但离开的决心,已然压过了一切。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拿起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太多复杂记忆的小房间,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当她来到餐馆大堂时,发现这里与她想象的戒备森严不同。除了在远处门口如同雕塑般站立警戒的王强和另外两名队员外,大堂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桌椅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吧台擦得光可鉴人,仿佛昨晚的喧闹只是一场幻梦。
而陆少华,就独自一人站在吧台后面。
他背对着她,正专注地用一块洁白的软布,擦拭着一个晶莹剔透的中式白酒杯。动作缓慢,细致,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晨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他今天没有穿往常那身便于行动的战术服或厨师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气质依旧冷峻,却莫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听到脚步声,陆少华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立刻转身。他将酒杯轻轻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微响,然后才缓缓回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索菲亚身上,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行李时,似乎微不可察地停滞了零点一秒。
“都收拾好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索菲亚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嗯…都好了,华哥。”
陆少华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硬壳公文箱,放在台面上,推到她面前。
“打开看看。”他说。
索菲亚犹豫了一下,依言打开卡扣。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叠崭新的大面额墨西哥比索和美元现金,远远超过之前那个信封的厚度。现金上面,放着一本崭新的墨西哥护照、一张身份证、一张社保卡,甚至还有几张不同银行的信用卡和一张飞往墨西哥城的单程头等舱机票。护照上的照片是她的,但名字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安娜·门多萨。
“这些身份是干净的,经得起查验。”陆少华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信用卡已经预存了足够的额度,足够你在墨西哥城体面地生活一年,只要你不过度挥霍。机票是今天中午的。到了那边,‘幽灵’(李俊)已经为你联系好了一个安全的公寓,预付了半年租金。地址和钥匙在夹层里。”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远超索菲亚的想象。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一条完整的、安全的退路,一个全新的开始。他几乎为她扫清了所有能预想到的障碍。
泪水瞬间模糊了索菲亚的视线。她不是因为这些钱和东西,而是因为这份沉默却沉重的“安排”。这背后所代表的,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世界的运作方式,也是一种她从未想过会得到的、冰冷的“温柔”。
“华哥…这…这太多了…我…”她哽咽着,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是你应得的。”陆少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为‘龙宫’工作了很久,也经历了很多不该你经历的事情。这不算什么。”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记住,到了墨西哥城,忘掉蒂华纳,忘掉‘龙宫’,忘掉…这里的一切。你就是安娜·门多萨,一个去找寻新生活的普通女孩。不要联系任何过去的人,不要回头。”
他的话语像最后的诀别,清晰地划下了界限。
这时,他从吧台下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钱箱旁边。
“这个,也带上。”
索菲亚疑惑地打开礼盒,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珠宝或武器,而是一本崭新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笔记本的扉页上,没有任何字样。
“如果…如果觉得孤独,或者有什么想说的,就写下来。”陆少华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波动,“写下来,然后锁起来,或者烧掉。比憋在心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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