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枭雄的战争 第74章 棋逢对手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伊莎贝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牢牢锁定在陆少华身上，她刚才提出的关于“运营成本与风险溢价”的尖锐问题，还带着冰冷的余音在空气中震颤。这绝非一个简单的询问，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压力测试，旨在探究这个突然闯入核心圈子的“中国厨子”到底有多少斤两，是否真如叔叔赫克托所推崇的那般具有战略头脑，还是仅仅是一个运气好、能打敢拼的武夫。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少华身上。几位元老眼神玩味，带着看热闹的兴致；赫克托则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也想看看陆少华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专业领域的诘难。

陆少华沉默了片刻。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显露出任何被冒犯或慌张的神情。他甚至微微低下头，仿佛在认真咀嚼伊莎贝拉提出的每一个字。这种沉静，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力量，让会议室里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和地迎向伊莎贝拉充满审视的视线。他的眼神深邃，却不见波澜，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伊莎贝拉小姐的问题非常专业，直指核心。”陆少华开口了，他的西班牙语依旧带着一丝异国口音，但用词精准，语气沉稳，没有丝毫怯场，“运营成本，尤其是隐性成本和风险溢价，确实是决定我们这类‘特殊企业’能否持续经营的关键，甚至比利润本身更重要。”

他没有否认问题的严峻性，反而先予以肯定，这种态度让伊莎贝拉微微挑眉，但眼神中的冷意并未消退，她等着他的具体答案，等着他可能露出的破绽。

陆少华话锋一转，并没有陷入伊莎贝拉预设的财务细节陷阱，而是将视角陡然拉升：“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能仅仅从财务账簿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成本和风险，更应该放在整个蒂华纳，乃至整个墨西哥北部边境地区的战略棋盘上来衡量。”

这个开场，让在座的一些习惯于打打杀杀或算计眼前利益的元老们有些茫然，但赫克托的眼神却微微一亮。伊莎贝拉则轻轻眯起了眼睛。

“海湾集团为什么能给我们造成持续的运营压力和高昂的风险成本？”陆少华抛出一个问题，然后自问自答，“不仅仅因为他们人多枪多，更因为他们控制着蒂华纳以北至边境线的主要通道，掌握了物流的咽喉。我们的人、货、资金流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他们的地盘和规则。这才是我们最大的‘隐性成本’来源，也是所有‘风险溢价’的根源。”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判断深入人心，然后继续道：“单纯地计算为通过某个检查站需要支付多少贿赂，为某次冲突需要支付多少抚恤金，是必要的，但却是被动的、滞后的。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从根本上改变这种被动支付‘过路费’和‘保护费’的局面。”

“如何改变？”伊莎贝拉忍不住追问，语气依然带着挑战，但其中已经掺杂了一丝真正的好奇。她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在她的专业领域里硬碰硬，而是巧妙地转换了战场，从一个更宏观的角度切入。

“开辟新的、独立的通道。”陆少华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是一两条走私小路，而是一个系统性的、由我们完全掌控的物流网络。东边的山脉，西边的海岸线，甚至地下，都应该是我们考虑的方向。前期投入会巨大，甚至可能亏损，但这笔钱，不应该看作是‘成本’，而应该视为‘战略投资’。”

他用了“战略投资”这个商业术语，让伊莎贝拉感到一丝意外。

“具体而言？”赫克托身体前倾，显然被这个想法吸引了。

“比如，”陆少华目光扫过墙上巨大的地图，“我们可以尝试与更南部的哈利斯科集团或者更西边的独立运输团伙建立联盟，共享部分线路，分散风险，也分摊成本。虽然要让出一部分利润，但相比被海湾集团卡住脖子，这是一种更优的选择。”

“再比如，”他继续指向海岸线，“海上运输虽然受天气和海军巡逻影响较大，但隐蔽性和单次运输量有优势。我们是否可以投资改造几艘性能可靠的渔船或快艇，建立一条备用的海上生命线？哪怕一个月只成功两三次，其战略价值也远超其经济成本，因为它给了我们说不的底气。”

“甚至，”陆少华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冷静的疯狂，“我们可以考虑挖掘或利用已有的地下通道系统。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工程量巨大，但一旦建成，将是真正属于我们的、不受干扰的动脉。这笔投资，短期内看不到回报，但长远来看，它能将我们的核心运营成本降低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因为我们不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财务数据——这显然是伊莎贝拉的领域——但他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战略蓝图：从被动承受风险到主动管理风险，从支付高额溢价到进行战略性投资以降低长期成本。

这番论述，完全跳出了黑帮分子斤斤计较于一笔交易得失的层次，上升到了企业战略规划和生态位竞争的高度。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位元老面面相觑，他们或许没完全听懂所有细节，但能感受到这个中国人视野的广阔和思维的深度。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暴力行业”的认知。

赫克托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种能打破常规思维的人才。

伊莎贝拉彻底收起了那丝轻视。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审视依旧，但先前那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讶。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财务细枝末节去考验对方，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这个层面和她纠缠。陆少华直接跃升到了战略制定者的高度，从根源上分析和解决问题。这种思维方式，是她熟悉的商业世界里的顶级cEo才具备的。他谈论的不是一笔生意的盈亏，而是整个“企业”的生存环境和竞争格局。

他避开了她的财务陷阱，却给她展现了一个更宏大、更本质的答案。

“战略投资…”伊莎贝拉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品味其中的意味。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角度确实是她之前忽略的。她过于专注于优化现有的、充满枷锁的体系，却很少思考如何打破枷锁，建立一个更自由的新体系。

“这些想法…很大胆。”伊莎贝拉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已经不再是质疑，而是变成了一种谨慎的探讨，“但也意味着巨大的前期投入和不确定性。如何评估这些战略投资的成功率？如何确保新的盟友可靠？如何管理这些庞大项目带来的新风险？”

她的问题依然尖锐，但性质已经变了，从纯粹的挑战变成了寻求解决方案的探讨。

陆少华微微颔首：“这正是需要伊莎贝拉小姐您 expertise（专业知识）的地方。我提出方向和可能性，而您和您的团队，需要运用专业的模型和数据分析，来评估可行性、计算投入产出比、设计风险对冲方案。我们需要将战略愿景和财务严谨结合起来。”

他巧妙地将球又传了回去，并且表达了对她专业能力的尊重和需要。这不是认输，而是邀请合作。

赫克托适时地大笑起来，打破了有些严肃的气氛：“好！很好！华看到了问题的根本，伊莎贝拉确保了方案的严谨！这就是我需要你们合作的原因！宏观的战略和微观的财务，缺一不可！”

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陆少华的肩膀，又对伊莎贝拉投去鼓励的目光：“伊莎贝拉，就按照华提出的思路，尽快组建一个小组，研究一下开辟新通道的战略投资可行性方案，我要尽快看到初步报告。”

“好的，叔叔。”伊莎贝拉点头应下，她的目光再次与陆少华相遇。这一次，那冰蓝色的眼眸中，除了残留的惊讶和审视，更多了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是认可？是警惕？还是…一种遇到了同类智力对手的兴奋？

她迅速低下头，开始在平板电脑上记录要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动。

陆少华面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讨论。但他知道，这第一回合的正式智力交锋，他成功地接住了对方的招数，并且顺势将彼此的关系，从可能的对立推向了某种程度的合作必要性。

他在这位骄傲的“金雀”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重视”，或许还夹杂着一丝“忌惮”的种子。

而这，正是他踏入这个核心圈子所需要的第一步。棋局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落下了关键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