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枭雄的战争 第28章 无声的交锋

杂物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变木材混合的沉闷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门缝下透进的、被切割成细线的微弱月光。入侵者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土豆，瘫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手脚被塑料扎带牢牢束缚，嘴上的胶带让他只能从鼻腔发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陆少华没有开灯。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背靠着堆满杂物的货架，双臂环抱，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冷静地审视着脚下的俘虏。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极致的昏暗，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因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少华极有耐心。他在等，等对方从昏迷和剧痛中彻底清醒，等对方的恐惧在寂静和未知中被放大到极限。审问，尤其是对这种受过一定训练的人，攻心为上。

终于，地上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入侵者彻底醒了过来，他试图挣扎，但手脚的束缚和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抬起头，在昏暗中努力辨认着站在阴影中的那个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陆少华动了。他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蹲下身，与俘虏平视。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但带来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他伸出手，并非要殴打，而是用指尖捏住了俘虏下巴上的胶带边缘。

“嘶啦——”

胶带被缓慢而稳定地撕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俘虏倒抽一口冷气，嘴唇火辣辣地疼，但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名字。”陆少华开口了，声音平静，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用的是流利但略带异国口音的西班牙语。他没有提高音量，但在这密闭的寂静空间里，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对方的心上。

俘虏喘着粗气，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或者编造谎言。

陆少华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考。他的手指如铁钳般突然捏住了俘虏被卸脱臼的右脚踝关节附近。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俘虏差点再次晕厥，他浑身冷汗直冒，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别…别…我说…我叫…埃米利奥…”

“埃米利奥，”陆少华重复了一遍，手指的力道稍松，但依然保持着威胁，“谁派你来的？马科斯？还是赫克托本人？”

埃米利奥疼得龇牙咧嘴，心理防线在剧痛和这中国男人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下开始崩溃。“是…是马科斯先生…他让我来…来看看…看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看？”陆少华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带着撬锁工具和窃听器‘看看’？”

埃米利奥哑口无言，冷汗流进眼睛，刺痛难忍。

陆少华不再追问派谁来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他换了个问题：“你的任务清单是什么？找什么？装什么？”

“找…找账本，或者任何能看出你底细的文件…还有…在…在你的电话线或者经常待的地方…装上这个…”埃米利奥艰难地转动眼珠，示意了一下被陆少华搜出来放在旁边箱子上的那几个纽扣大小的窃听器。

“就你一个人？”

“是…是的，马科斯说…说先探探路，不想动静太大。”

陆少华盯着他的眼睛，判断他是否说谎。埃米利奥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恐惧，不像是在演戏。这种单独潜入侦察的任务，符合马科斯那种谨慎又多疑的风格。

“赫克托知道吗？”陆少华问出了关键问题。这决定了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马科斯的个人行为，还是整个赫克托集团的意志。

埃米利奥犹豫了一下。

陆少华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埃米利奥急忙叫道，“马科斯直接吩咐我的…也许…也许赫克托先生知道，也许不知道…我这种小角色…接触不到…”

陆少华基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很大概率是马科斯的擅自行动，目的是想抓住自己的把柄，要么向赫克托证明他眼光不行，要么就是想更好地控制自己。赫克托如果亲自下令，手段可能会更直接，或者更周密。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埃米利奥。“你想活命吗？”

埃米利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给你一个机会，”陆少华的声音依旧冰冷，“按照我说的做，你可以活着离开蒂华纳。否则，太平洋底有很多位置风景不错。”

“我做！您说什么我都做！”埃米利奥没有任何犹豫。

陆少华从杂物堆里找出一卷更宽的胶带和一段绳子。他先是动作熟练地帮埃米利奥将脱臼的脚踝关节复了位，尽管过程依旧疼痛，但埃米利奥明显感觉好多了，对陆少华神乎其技的手法更是感到惊惧。

然后，陆少华用绳子将埃米利奥的双腿在脚踝上方并拢捆紧，再用宽胶带在他的膝盖处缠了几圈，进一步限制其活动能力。接着，他撕开一段新的胶带。

“会有点难受，忍着点。”陆少华说完，用胶带再次封住了埃米利奥的嘴，但这次在封之前，巧妙地在胶带和嘴唇之间垫了一小块折叠的破布，这样既能防止他叫喊，又不会让他无法用鼻子呼吸，避免窒息风险。

埃米利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感激，但更多的是困惑。

陆少华没有解释。他将其拖到杂物间最深的角落，用几个空纸箱稍微遮掩了一下。“在这里等着。如果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保持绝对安静。如果运气好，天亮前你会获得自由。如果乱动或者发出声音…”陆少华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埃米利奥拼命眨眼，表示明白。

陆少华不再看他，转身轻轻拉开杂物间的门，闪身出去，又从外面将门轻轻带上。他没有锁死，只是虚掩着，留下一个微小的缝隙。这是一个心理战术，给埃米利奥一线希望，让他更倾向于配合，而不是绝望地制造麻烦。

处理完俘虏，陆少华没有停留，他像幽灵一样回到餐馆大堂。此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马科斯想窥探他？很好。那就给他看点他想看的，或者说，让他“听”点他想听的。

他将埃米利奥带来的那几个窃听器拿在手中，仔细检查了一下。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比较高级的型号，体积小，待机时间长，可以通过远程信号激活录音和传输。他走到自己平时用来记账和休息的小桌旁，目光扫过桌面。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拿起一个窃听器，并没有选择隐藏，而是用一小块特制的、几乎看不见的纳米胶，将其粘在了桌子侧下方一个既隐蔽但又并非完全发现不了的位置。一个专业的搜查者，如果仔细检查，很有可能发现它。这是一个诱饵，一个心理陷阱。

接着，他拿出自己的加密笔记本和一支笔，坐在桌前，故意弄出一些翻动纸张和书写的声音。他低声地、用一种混合着担忧和决心的语气，用中文自言自语，声音刚好能被窃听器捕捉到：

“...马科斯的人今天又来了，态度强硬...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太危险...必须尽快把最后那批货处理掉，拿到钱就离开蒂华纳...也许可以去南边看看...得小心，不能让他们察觉...”

他故意透露的信息半真半假，充满了想要卷款跑路的暗示，这符合一个被黑帮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商人的心理，也正是马科斯那种人乐于见到并会深信不疑的。他要让马科斯以为他害怕了，想跑了，从而可能放松警惕，或者采取更急躁的行动，而急躁，就会露出破绽。

做完这一切，他仔细清理了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特别是埃米利奥挣扎时留下的一点血迹和灰尘。他将埃米利奥的手枪和匕首收好，其他工具和那个微型相机则暂时藏匿起来。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陆少华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死寂的街道。远处，偶尔有车灯划过，像夜行动物的眼睛。

他知道，今晚的事情还没完。埃米利奥只是一个小卒，马科斯还在等消息。如何处置埃米利奥，将是他递给马科斯，乃至赫克托的第一张牌。

是展示肌肉，警告他们别来惹我？还是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陆少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选择了后者。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隐藏的毒蛇比咆哮的老虎更致命。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经营他的“龙宫”，将它真正打造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

而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他刚刚完成了第一次漂亮的反击。他不仅化解了一次危机，还成功地将一个潜在的威胁，变成了传递假情报的渠道。

他回到休息室，合衣躺在行军床上，台灯已经关闭。他闭上眼睛，但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身体休息，精神却依旧高度警觉。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去完成这出戏的最后一幕——释放埃米利奥，让这只受惊的兔子，带着他精心编织的信息，回到他的主人那里去。

黑夜，还很长。但陆少华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着偏安一隅的餐馆老板。他已经踏入了蒂华纳阴影下的棋局，并且，落下了第一子。这盘棋，注定要以鲜血和生命来角逐。而他，绝不会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