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一个不吱声，因为我懂法啊 第74章 高全收徒

终于到了新胡商集市开业的日子，雄壮的五层楼宇，金碧辉煌，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巨大的立柱挺拔直立，撑起了整座建筑的宏伟架构，每一根立柱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巧夺天工。

吉时未到，宽大的广场前就已经集满了人群，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根五颜六色的特制竹签。

这些竹签是工部特别制作的，上面涂抹的彩漆也是特制的，只有在桶子街消费后，进行抽奖然后兑换得到的。

这些竹签可以在新胡商集市开业期间，享受打折优惠。

就这么一联动，人想不多都难。

乌泱乌泱的人群，男女老少，接踵摩肩。大家都穿着五彩斑斓的服饰，热情洋溢，好似过节一般。

再往里，是一排一排的小吃摊，香气十足的各色小吃像施展了魔法似的，人们鱼贯而入，竞相购买。

就在这时，一声炮响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紧接着，又是连续十五声炮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中央的大戏台，只见戏台的正前方挂着六个大字“马荣祥木器店”。

戏台两边，还临时搭建了座位，除了各级官员，大部分都是胡商以及桶子街的商户代表。

“爹，咱们不能到下面吗？”幺妹周沫沫望着台下一片一片的小吃流着口水。

“乖女，这个位置可是你大哥费好劲才要到的，一会儿仪式结束了爹爹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周德志宠溺地安慰着已经胖成球的幺妹。

“吃什么都行吗？”

“行，只要你能忍住不闹，一会儿吃什么都行。”

“没问题！”幺妹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

典礼开始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只大狮子和六只小狮子跳上了戏台，在喝彩中完成了一个个高难度动作，最后，只见六只小狮子突然飞起，在空中扯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黄飞红舞狮队恭祝新胡商集市开业大吉！”

一片热烈的掌声之后，欧阳成修走到了戏台中央。

“今日良辰，胜友如云，群贤毕至，聚于此处，同贺胡商大集开业之盛事。

昔，陶朱猗顿之业，富甲一方；长安东西之市，贾贸繁盛。货通南北，财聚东西，成就无数富商巨贾。

观此集市，宏构巍峨，轩敞壮丽。货殖充盈，品类繁多，皆精挑细选，琳琅满目。店家诚信为本，待客以礼。

愿此胡商集市，效陶朱之智、承猗顿之勤，客似云来，贾通四海，财如泉涌，业峻鸿绩。今开业之典始，望其昌盛兴隆，福泽绵长。”

海浪般的掌声此起彼伏，大太监高全与工部尚书潘子川、户部尚书杜文远以及县令朱守纯一起登台，几名仆从抬着一块漆红的大匾，后面有人捧着笔墨跟随，停在了高全面前。

高全号称琴字双绝，只见他拿起一根最粗的狼毫斗笔，舔饱了墨汁，略微顿了顿，随后双目微凝，犹如老僧入定。

他左手轻轻按住牌匾一角，右手稳健地将笔悬于上方。刹那间，笔锋落下，行如流水，时疾时徐。

不多时，高全将笔轻轻搁下，此时再看那字，笔画雄浑，苍劲有力，既有颜筋柳骨之韵味，又有自家的独特风格。

“胡商大集”四个大字跃然于匾额之上，气势磅礴！

台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一旁的户部尚书杜文远突然笑着说道：“高公公，这字您都提了，怎么也得落个款啊。”

高公公微微一笑：“咱家就是来助兴的，岂能喧宾夺主，是吧？杜大人。”

“哈哈哈，要说主，这里可是朱大人的地盘，以后这胡商大集还得一如既往地仰仗朱大人啊！”这胡商大集明明是户部管辖，杜文远却直接把球踢给了朱守纯。

四人之中，朱守纯官阶最低，自然踢无可踢，只能笑笑说道：“大人说笑了，咱们一旁落座，稍后还有演出。”

几位大人说说笑笑下台了，殊不知短短几句话已是一片杀人诛心、刀光剑影。

下一个登台的是周平，没想到他刚一登场，戏台上下，人山人海，不光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不停地喊着周平的名字。

户部尚书杜文远皱了皱眉小声说道：“朱大人，你手下这个小捕快人缘挺好啊，咱四个人上台时的场面也没这么热烈。”

高全不动如山，眼睛微眯，目视前方，好像未曾听见似的。

朱守纯微笑着，略作惊讶问道：“没想到杜大人也知道周平？”

杜文远冷哼一声：“知道，想不知道都难啊。近几个月整个京城，街头巷尾，就连皇宫大内，议论他的人也比比皆是。潘大人可都是一口一个周子叫着，我看啊，朱大人，用不了几天，你这个手下就管不了喽。”

“已经管不了了。”

杜文远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朱大人，这话要传出去可是有损官家威严啊！”

朱守纯长叹一声：“前阵子沐阳公主一大早跑到县衙，把周平要走了，让周平随叫随到，我还在考虑周平的俸银要不要发了，杜大人，您看怎么管比较好？”

发奉银是户部的事，杜文远略微有些尴尬，说道：“为公主办事，那就是为朝廷办事，看来这周平着实有些本领，朱大人治下果然是能人辈出啊！”

“好了，两位大人，咱们还是看节目吧。”工部尚书潘子川打了个圆场。

只见周平已经坐在了戏台中央，怀里斜抱着一把琵琶。

“坊间传闻周平精通音律，这琵琶从来都是竖抱，他为何是斜抱？高公公可知其中原由？”户部尚书杜文远问道。

高全微微笑道：“琵琶，刚传入中土时便是斜抱，只是千年以来，这斜抱的技法已经失传，咱还是先看看他弹的如何吧。”

周平拨了下琴弦，流水般的琴声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今天，是胡商大集开业的日子，我想用这琴音，祝愿胡商大集生意兴隆，也希望环宇之内，四海之滨的商贾都能在我大齐，财源滚滚。”

啪，琴响了，音色深厚坚实，一串流音变化丰富，中间还偶有打板，使演奏顿时饱满起来。

“这……这听上去十分耳熟，可又不像琵琶啊。”杜文远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是流传在东北道、燕云十六州一带的三弦儿，不错。”高全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周平的指法突然一变，琴音从粗犷豪放变成了清幽纯净，仿佛前一秒还在塞北的城墙之上，下一秒就进入了一片幽静的竹林。

“这是……”

“倭国的三味线。”高全说道。

“没想到弹丸小国还有此等韵律。”杜文远一边欣赏着，手指一边打着节拍。

“三味线源自于三弦，弹奏时多用拨子，周平完全用手指在拨弦，能弹出这种音色看来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几人正说着，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声木鱼的声响，清澈、通透，好像竹林深处，迷雾之间，一位得道高僧正在缓步走来。

“这木鱼的声音是哪里来的？”工部尚书潘子川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潘大人，注意看周平最下面的手指。”

寻着高全的指引，众人一起望去，只见周平的手背微微轻颤，每抖一次便传来一下类似木鱼的声音。

“那是周平用拨弦模仿出来的声音，实在是难得。”高全说着，嘴角扬起了一丝丝笑意，连眼神都变得温柔许多。

突然，琴音变了，琴声悠扬，旋律和节奏中带着许多复杂的技巧，打板的频率明显增多，一个乐器同时演奏出了琴和鼓的声音。

“高公公，这是什么声音，从未听过啊。”潘子川是工部尚书，虽不善音律，但是制作乐器却不在话下，琵琶能演奏出此种声音，简直是闻所未闻。

高全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此琴音怪异，不是出自我中土，多年前，灵王进京述职，曾与之切磋，灵王当时送我一把乐器叫西塔琴，是婆罗曼所特有的，便是此种音色。”

“魔国婆罗曼！百年前，婆罗曼境内魔教大盛，佛陀一脉凋零，流亡至我中土才得以延续。如今婆罗曼已被封锁了百年未与之来往，周平小小年纪又怎会习得魔国乐器？”杜文远十分惊讶地看着周平。

高全嘴角微扬：“杜大人可还记得查哈曼盟约？”

杜文远略微思忖，点点头：“300年前我大齐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派火蛇郎君周信前往当时还是佛国的婆罗曼，签署了查哈曼盟约，西南至此无后顾之忧，才能全力击溃前朝，建立我大齐万年基业，难道……”

“没错，火蛇郎君便是周平的先祖！”

高全此话一出，三位大人立刻瞪起了眼珠子，像吞了一整只河豚，咽也咽不下，吐还吐不出。

就在这时，周平的琴音又变了，辽阔、高远，仿佛置身于江湖之中、泛舟于远山之间，腰间一壶酒，仗剑走天涯的潇洒与不羁。

紧接着，琴声再变，乌德琴的琴声在空气中激荡着，台上和台下的胡商们好像中了魔法似的，竟然不约而同地跳起了舞，有的还拿出手鼓符和着。

男人们身姿矫健，脚步轻快有力，双手在空中挥舞，彩色的衣袖如同飞扬的彩带。女人们则身姿婀娜，腰肢柔软地扭动，头上的珠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连大齐的百姓们也被这欢快的场面所感染，打着节拍。

“姐，大哥真的会弹琴啊！”幺妹周沫沫嘴里不停地嚼着。

“我就说大哥会弹琴，你们没一个人信的。”大妹周巧灵撅着小嘴，一副沉冤得雪的样子。

“他爹，这孩子啥时候学的琴啊？”二婶王琳娇不停地拽着周德志的衣袖。

周德志被拽得左摇右晃，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哪知道啊，咱们家祖上就没有会弹琴的！”

“难道是我们家祖上有擅长音律的大师？”王琳娇自言自语。

“得了吧，平儿又不是你生的，跟你家有啥关系。”

“不是我生的，我也养了他二十多年，咋跟我家没关系？”

周德志扭头瞅瞅媳妇，还是算了吧，再这么争论下去晚上回去怕是上不了床，索性不吭声了。

琴声停了，周平的表演结束了，可众人却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欢愉之中。

尤其是那些穿越千里戈壁远道而来的胡商们，自从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文化与习惯上的差异使他们很难融入到大齐的社会当中，挣钱成为他们唯一留在这里的原因。

可是今天，周平的琴声将那距离彻底消融，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们第一次扔下偏见与隔阂，成为了朋友，这才是音乐真正的魅力所在。

高全站起身，朗声问道：“周平，你的琴是在哪学的？”

周平抱着琵琶，同样高声回应道：“跟一位前辈大师。”

“姓甚名谁？”

“姓刘名德生。”

“刘德生，余生若能与之合奏一曲，足矣，拿我琴来！”高全此话一出，服侍左右的小太监纷纷一愣，就连在座的所有官员都愣住了。

高全号称琴字双绝，可却从来无人听过他弹琴。

只见两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将一张古琴摆在了台子中央，设好了座位，高全缓步迎上，稳稳坐下。

他轻轻抬起双手，置于琴弦之上，琴响了，可出来的却不是琴音。

像是潺潺的溪水，又像是啾啾的鸟鸣；仿佛树叶在低吟，又好似青草在呼吸……雾霭蒙蒙、山峦幽幽、微风簌簌、细雨绵绵……

所有人都静止了，人在此处，好像又不在此处，被那琴音引走了，引到了一个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寂静之地。

琴声停了，可是所有人却还站在那，静悄悄的。人们忘记了欢呼、忘记了喝彩，没有鼓掌的，也没有称赞的，一切都被静止了，仿佛魂游太虚之中，魄在九霄之外。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

“爷爷，你弹得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站在了高全对面，手里还拿着半个烧饼。

这下子，全场更静了，静得只能听得见心跳。

那弹琴的可是高全，整个大齐无不闻风丧胆之人，每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想让你死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可是现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弹琴难听，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旁的周德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感觉闸刀都已经横在了脖子上。

只见高全抬起一只手，缓缓地伸了过去，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枯瘦如柴的手，伸向了周沫沫。

高全扶住周沫沫的脸蛋，翘起一只大拇指，擦了擦她嘴角的烧饼渣子，笑眯眯地问道：“你是说咱家弹得不好听吗？”

周沫沫赶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啊，虽然我听不懂，可是就觉得好听，爷爷你能教我吗？”

轰——周家人上上下下可炸了锅了，周沫沫长这么大，除了吃，就是在吃的路上，浑身上下长的都是吃的心眼儿，从来还没听她说想学什么，忽悠别人行，可面前是高全啊，万一当真了，那全家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周德志慌慌张张跑了过去，一把拽过女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高公公，我家孩子还小，平时只知道吃，上了几个月的私塾，连三字经前两句都背不过，您别听她瞎说。”

刚刚还笑眯眯的高全突然脸色一变，紧紧地盯着周德志：“难道孩子说我弹得好也是瞎说？”

周德志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高全阴晴不定，对于他的手段，没人会怀疑。

周平已经运足了气，他清楚，以自己的本事在高全手底下恐怕三招都走不上，想要救走叔叔和幺妹，只能出其不意。

这时，高全又说话了，是冲着地上的周德志说的：“你是谁？”

“小人周德志。”

“周平的二叔？”

“正是小人。”

高全又笑了，这次看向了周沫沫，说道：“你想跟爷爷学琴？”

周沫沫猛地点了点头。

“那还不拜师？”

对于这一变化，众人都愣住了，就连在座的工部和户部尚书都没想到，高全会当众收徒，而且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

周德志反应最快，一把拉住周沫沫：“快跪下，高公公愿意教你弹琴了！”

幺妹也愣了一下，赶紧迅速嚼了嚼嘴里的烧饼，一股脑吞进了肚子，用衣袖抹了两下嘴巴，噗通一声跪在高全脚边，大声喊道：“师父在上，徒儿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高全笑了，而且是仰天大笑，这下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高全不但没生气，而且很开心，众人的心也就放回到肚子里了。

周平也将身上的气散掉了，这才发觉后背竟然已经湿透了。

可是所有人都没看见，就在高全仰起头的那一刻，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