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复活的她 第39章 裂痕与余烬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狂暴的修罗煞气余波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与淡淡的血腥气。战场上，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伤者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那两名剩余的肃清者，在同伴被沈若水一击湮灭的瞬间，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他们幽晶般的眼部似乎有细微的数据流一闪而过，随即，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犹豫，两人身形同时向后急退，暗银色铠甲与周围的光线扭曲融合，化作两道几乎看不见的暗淡流光，以一种远超来时的速度，瞬间撕开空间，消失在天际尽头。没有留下任何狠话，也没有再多看战场一眼，仿佛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或者说……第一阶段的数据已经采集完毕。

他们的撤离，干脆利落得令人心寒。

短暂的死寂之后，冰原上才重新有了生机。

秦嫎妖是第一个动起来的。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战场，瞬间出现在那名倒在冰岩下的年轻修士身旁。几根纤细的傀儡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轻轻搭在年轻修士的腕脉、眉心与胸口。她的脸色凝重，指尖闪烁着微弱的探查灵光。片刻后，她微微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正全力催动琴音的李琴雅，以及目光投来的王诗画，轻轻点了点头。

“心脉未绝，神魂受创，脏腑移位，多处经脉断裂……很重，但还有一口气在。”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李琴雅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缓。她盘膝坐下，将焦尾古琴平放于膝上，双手十指轻柔地抚过琴弦。这一次，流淌出的不再是杀伐之音，也不是扰乱秩序的“乱序曲”，而是一曲空灵、舒缓、充满了盎然生机的乐章。淡绿色的音波如同温暖的春雨，轻柔地笼罩住那名年轻修士，以及其他几位被煞气余波震伤的联盟弟子。音波过处，他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痛苦的呻吟声也渐渐平息下去。她在以自身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力，为他们吊住性命，稳定伤势。

一位须发皆白、身着联盟长老服饰的老者，在几名弟子的簇拥下，快步走到沈若水附近。他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看着那被煞气侵蚀得滋滋作响、冒着黑烟的冰面，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沈若水，脸上挤出一丝复杂的、带着宽慰意味的笑容。

“沈……沈仙子，万幸，林师侄他们性命无碍。”老者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刻意放缓的温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情况危急，有些意外……在所难免。您也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我等……理解的，万万不必过于自责。”

他的话，说得十分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然而，沈若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那些原本充满敬畏、甚至带着崇拜的目光，此刻变得不同了。那些目光在触及她时，会下意识地闪烁、躲闪，里面掺杂了惊魂未定，以及一种更深层的、难以掩饰的……恐惧。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守护他们的强大战神，而是一头随时可能失控、敌我不分的恐怖凶兽。一种无形的隔阂，如同冰冷的墙壁，在她与这些曾经的并肩者之间悄然竖起。

她独自站在那里，猩红的披风在寒风中无力地垂落，沾着不知是敌人还是同伴血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毁灭性能量奔涌而出的灼热触感，以及……劈碎那名年轻修士护体罡气、震断其经脉时的、那令人心悸的反馈。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力量失控时的画面——那吞噬一切的暗红，那毁灭一切的暴虐**，那理智彻底沉沦的黑暗……以及，那个年轻修士倒飞出去时，脸上凝固的惊愕与痛苦。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张巨大而坚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体内流淌的血脉，究竟蕴含着何等可怕、何等不受控制的力量。这力量不仅会毁灭敌人，更会……伤害她想要保护的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她对自己，对这身不由己的力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与恐惧。

王诗画无声地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她不断颤抖的、冰冷的肩膀上。那手掌并不十分温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沈若水抬起头，眼眶泛红，里面充满了茫然与脆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看着姐姐平静无波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而颤抖的声音：

“我……控制不住……姐姐，我……我真的控制不住……”

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无尽的悔恨，更带着深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

王诗画的目光从妹妹写满恐惧的脸上移开，缓缓扫过那片被修罗煞气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冰面，又望向肃清者遁走时那片空寂的天空。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虚空，看到那双隐藏在幕后、冷漠观察着的眼睛。

“这不是你的错，若水。”

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淬了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沈若水的心上，也落在悄然竖耳倾听的李琴雅与秦嫎妖耳中。

“愤怒，失控，误伤……这一切，恐怕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王诗画的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激怒你，诱使你体内的修罗血脉失控，收集你在极限状态下的战斗数据，观察我们姐妹的反应和联盟的态度……同时，在我们与刚刚建立的联盟之间，埋下猜忌与恐惧的种子。”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沈若水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彷徨。

“这是一石数鸟的毒计。而你，只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风声呜咽，卷起冰原上的雪沫，如同无声的哀悼。战斗结束了，敌人退走了，伤员得到了救治。但一种比战斗更加冰冷、更加复杂的东西，如同看不见的裂痕，已经在这片冰雪大地上，悄然蔓延开来。而那燃烧的怒火与失控的余烬，并未完全熄灭，它们深埋在心底，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契机，或是……被彻底掌控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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