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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粘稠的血雾与冰冷的泥沼中凝固了。
足足过了三息，林晚才从那种心脏几乎要撞碎胸骨的惊悸中，勉强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吸入的却不是救命的氧气，而是混合了万年墓穴阴冷、腐殖质腥臭以及某种空间扭曲后残留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异气味的浓稠雾霭。这口气呛在喉咙里，引发了一阵压抑的低咳。
他依旧紧紧攥着赵苓的手腕，两人背靠着背，站在齐腰深的泥水中，如同两尊即将被沼泽吞噬的泥塑。方才那苍白怪虫从浑浊水下暴起噬咬的恐怖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两人的神魂深处。那环形利齿合拢时发出的“咔嚓”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带着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冷触感。
冰冷的河水贪婪地汲取着他们本就不多的体温。寒意并非仅仅来自体表，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带着阴邪属性的能量，透过湿透的衣物，透过毛孔，丝丝缕缕地钻入四肢百骸，试图冻结血液，僵化筋骨。即便是林晚《星辰锻骨经》第三境“铁骨境”的强悍肉身，此刻也感到肌肉微微发僵，关节活动间带上了些许晦涩之感。更不用说身旁的赵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住短刃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身体在极度紧张与寒冷下的本能反应。
而比寒冷更令人绝望的，是这片天地对感知的彻底剥夺。
视线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血红。那红色浓得化不开，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浆之中。近在咫尺的同伴，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血色勾勒出的轮廓，连对方脸上的表情都难以分辨。
神识的处境更为糟糕。林晚尝试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却如同将一根细针投入了粘稠的沥青海。平日里能轻松覆盖数十丈范围的神念，此刻被那混乱、驳杂的能量乱流疯狂地撕扯、挤压、消磨。勉强离体不过三五丈，便已感到神魂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反馈回来的信息更是支离破碎，充满了扭曲的噪音和毫无意义的能量乱流，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视野”。他们像是被剥夺了视觉与听觉的盲聋之人，困在了一片永恒蠕动、充满恶意的血红囚笼里。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旧风箱般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咚咚”声。除此之外，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不，并非完全的死寂——在那死寂的表层之下，是泥水缓慢流动的、细微到极致的“汩汩”声，以及……从水下更深处，隐隐传来的、某种滑腻物体摩擦过淤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却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恐惧。它提醒着两人，那恐怖的苍白怪虫并未离去，它，或者它们的同类，依旧潜伏在周围这片浑浊、冰冷的死亡之水之下，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精神崩溃或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必须离开这片水域！”
林晚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嗓音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停留在原地，就是等死。每一分每一秒，体力和真元都在被冰冷的泥水和无孔不入的寒意带走，而精神上对那未知袭击的恐惧，更是一种酷刑。他们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可以为之行动的方向，哪怕那个方向同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赵苓没有回应，只是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用行动表达了绝对的赞同与支持。她同样明白，原地不动，唯有死路一条。
林晚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不再去依赖那无用的视觉，将几乎全部的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在那里，长生鉴正静静悬浮。鉴面上，那朦胧的清辉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波动着，那些玄奥古朴的纹路明灭不定，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它与林晚的神魂紧密相连，正超负荷地运转着，竭力将自身那玄妙的感知力，穿透这片混乱能量场的重重阻隔，向更远、更细微处延伸。
这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倾听”。外界的能量如同一锅煮沸的、属性各异的乱粥，血煞之气、空间涟漪、地脉阴煞、侵蚀神魂的诡异波动……它们相互碰撞、湮灭、再生，形成了一片连长生鉴都感到滞涩的混沌地带。林晚需要从中分辨出能量的“流向”，寻找相对“平稳”的节点，以及……任何可能代表着“出路”或“生机”的异常点。
神魂的消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剧烈的刺痛感不断从识海传来，额角的青筋因极度的精神集中而突突跳动。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泥水，从他额角滑落。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几乎要在这片混沌中迷失、被同化时——
“那边！”
他猛地重新睁开双眼，眸中那因全力催动功法而尚未完全敛去的青金色光芒，如同两道刺破迷雾的微弱闪电，倏地射向左手前方那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区别、只是雾气似乎更加浓郁几分的区域。
在长生鉴超负荷的感知加持下，他终于在那一大片令人绝望的混沌能量漩涡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不同”！
就在左前方大约数十步外，那片水域的下方，能量流动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涡旋”结构。与周围狂暴的乱流不同，那片区域的能量虽然同样驳杂，但其核心处却相对“平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锚点”定住了那片空间。更重要的是，他感知到那片水域下方，似乎存在着一个……“空洞”！一个并非完全被淤泥和水流填满的物理结构！
“左前方…水下…有一个‘空洞’！”林晚语速极快，声音因精神的极度透支而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撕裂感，“那里的能量相对平稳，可能是它的巢穴边缘，也可能是一处被淹没的岩石结构，但…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可能脱离这片开阔水域的地方！”
他的话语，如同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虽然微小，却瞬间在赵苓心中激起了涟漪。
目标，确定了。
尽管这个目标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可能是怪虫的老巢，自投罗网；可能只是一个更深的陷阱。但无论如何，它代表着一个方向，一个可以行动的目标，一个在绝对的黑暗中，由长生鉴艰难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逃离这片令人绝望的、潜伏着杀机的开阔水域，抵达那个未知的“空洞”。
这，成为了他们此刻唯一、且必须达成的短期目标。这目标如同一根救命的绳索，将几乎要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两人，重新拉回了“求生”的轨道，为这陷入泥沼、近乎停滞的叙事，重新注入了行动的方向感。
81章，死亡行进与围攻爆发
希望虽已点燃，但通往希望的道路，却布满了荆棘与潜伏的毒蛇。
林晚与赵苓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不容退缩的决绝。没有多余的言语，生存的本能驱使他们必须开始这场在刀尖上行走的死亡迁徙。
“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林晚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水下沉睡的恶魔。他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腥湿空气，将《冥元潜渊诀》运转到前所未有的精微境地。周身气息进一步内敛，不再是简单地模拟环境，而是试图让自己“变成”这泥沼、这血雾、这死寂的一部分，如同一块随波逐流的朽木，最大限度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他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动作缓慢得如同凝固。右脚从粘稠的淤泥中缓缓拔出，带起一蓬浑浊的泥浆和一连串“咕噜”作响的气泡，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他小心翼翼地感知着脚下，确认落脚点相对坚实后，才将身体的重心缓缓前移。整个过程中，他的肌肉紧绷如铁，神识虽被压制，却依旧如蛛网般散布在周身尺许范围内，警惕着任何一丝水流的异常波动。
赵苓紧随其后，她的动作同样轻缓而稳定。平日里灵动如风的《青灵化风诀》，在此刻被运用到了另一种极致——不是速度，而是对自身力量、动作、乃至呼吸的绝对控制。她尽量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无声，如同水鸟掠过水面，不激起过多的涟漪。她手中的短刃始终保持着最佳的攻击角度，眼神锐利如隼，不仅紧盯着林晚的背影片刻不离，更分出心神不断扫视着周围浑浊的水面。
这是一场对体力、心力与默契的极致考验。
淤泥强大的吸力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他们拖入深渊。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与泥沼抗争，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水下拽住他们的脚踝。冰冷的河水持续带走体温，寒意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入骨髓，让人的思维都似乎变得迟缓。而精神上对那未知袭击的持续警惕，更是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不知何时便会断裂。
林晚完全依赖着长生鉴那微弱而精准的指引。鉴面上的清光在识海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为他勾勒出一条极其狭窄、蜿蜒的“安全路径”。这条路并非坦途，而是由一个个能量相对平稳的“点”连接而成，他需要像踩梅花桩一样，精确地落在这些“点”上。
“左移半步…停…直走三步，注意脚下有陷坑…”他的指令如同蚊蚋，却清晰地在赵苓耳边响起。两人如同连体婴，动作协调一致，在浓稠的血雾与泥泞中，艰难地向着左前方那个未知的目标一点点挪动。
然而，水下的猎手，显然拥有比他们想象中更为敏锐的感知。
就在他们行进到约三分之一路程时，异变陡生！
“哗——”
右侧不远处的水面毫无征兆地破开！并非之前那种狂暴的炸裂，而是一种更诡秘、更迅速的涌动！一道苍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射出，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白线！
它的目标，并非站在前面的林晚，而是稍后半步的赵苓！那张布满了环形利齿的巨口张开，直取她因移动而微微摆动的左臂！
这不是致命的扑杀，更像是一次阴险的“试探”与“撕咬”！
“小心右侧！”
林晚的预警与赵苓的本能反应几乎同时发生！赵苓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持刃的右手手腕一抖，短刃带着一抹青色的风旋，如同毒蛇反噬，精准无比地向上斜撩！
“嗤啦！”
短刃的锋刃与怪虫滑腻坚韧的外皮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带起一溜苍白的粘液和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那怪虫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缩回水中，迅速消失在浑浊里。
这一次短暂的接触，让两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它（它们）果然在试探！而且，它们的智慧似乎并不低，懂得攻击相对薄弱的目标！
“不能停！加快速度！”林晚低吼，他知道，试探之后，必然是更疯狂的攻击！
两人顾不得再追求绝对的静默，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溅起大片的泥水。长生鉴的负荷再次加剧，林晚的额头上已然渗出细密的冷汗，与泥水混在一起。
果然，仅仅过了不到五息——
“哗啦！！”
这一次，是正面！水花轰然炸开，一条比之前试探者更加粗壮、气息更加凶戾的苍白怪虫，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腥风，那张开的环形利齿巨口，径直朝林晚的面门咬来！速度、力量、时机，都远超之前！
这是真正的致命突袭！
“滚开！”
林晚瞳孔骤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压抑的力量轰然爆发！他没有动用真元，纯粹是铁骨境肉身的力量与速度！左拳如同蓄势已久的重锤，后发先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爆鸣，狠狠地与那怪虫的头颅侧面撞击在一起！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传来！那怪虫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坚韧的外皮虽然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那蕴含的恐怖冲击力依旧让它整个躯体不由自主地歪斜出去，重重砸落在旁边的水面上，发出痛苦的嘶鸣。
然而，这一拳，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四面八方！前后左右！水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一条、两条、三条……足足五六条大小不一、但同样狰狞可怖的苍白怪虫，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挣脱的恶鬼，同时从浑浊的水下暴起！
它们有的从正面再次扑来，有的从侧后方偷袭赵苓的下盘，更有甚者试图从水下直接撞击他们的双腿，让他们失去平衡！
那张张布满了环形利齿的巨口，在浓稠的血雾背景下，显得无比清晰和恐怖，带着对血肉最原始的渴望，瞬间封死了两人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腥臭之气扑面而来，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墙，从四面八方合拢、挤压！
赵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短刃舞出一片青色的光幕，勉强格开一条从侧面袭来的怪虫，但另一条已经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的后背！
林晚一拳击退正面的袭击，眼角余光瞥见赵苓的险境，心中猛地一沉！
完了！
被彻底包围了！
在这片感知被剥夺、行动受制的死亡泥沼中，面对如此多诡异而迅捷的生物围攻，这几乎是……十死无生之局！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仿佛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群体攻击彻底吞没。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