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血砖引路
键陀罗王宫的鎏金穹顶还沾着未干的血渍,王玄策拄着半截断矛站在大殿中央,残损的战靴在金砖地面上碾过,留下一道混着砂砾的血痕。殿外传来吐蕃骑兵的呼喝与泥婆罗武士的怒吼,八千余骑人马正将这座北天竺重镇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千二百骑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亲派的精锐,甲胄上还带着逻些城的霜气;七千骑则是泥婆罗王那陵提婆借出的象兵与步卒,弯刀上的兽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王玄策出使天竺遭劫后,从两国借来的复仇之师,此刻正踏着阿罗那顺残部的尸骸,将键陀罗王宫变成北天竺战场的最后一处堡垒。
“王正使!”蒋师仁的陌刀重重劈在殿门的黄金兽环上,震得门楣上的琉璃瓦簌簌掉落。这位身着明光铠的校尉脸上溅着血点,左手攥着半截敌军将领的发髻,“宫中人马已清剿过半,只余下后殿一处密室,守军拼死顽抗,似在守护什么东西。”
王玄策微微颔首,断足在地面上撑出不稳的弧度——半月前在甘地斯河畔的遭遇战中,他为护着鸿胪寺密探的尸身,被阿罗那顺的骑兵砍中右腿,如今只能靠着断矛勉强支撑。他望向蒋师仁身后的后殿方向,那里的檀香与血腥气混在一起,竟透着几分诡异的阴冷。“带五十骑随我过去,其余人马守住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两人率着吐蕃与泥婆罗骑兵穿过侧廊,后殿的白玉石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天竺士兵的尸体,箭簇与断刀在地面铺成一片狼藉。殿门紧闭,门缝里却没有寻常密室该有的黑暗,反而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微光。蒋师仁上前欲推,王玄策却突然抬手拦住:“等等。”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金砖缝隙中先是渗出几滴黑红色的汁液,像是久埋地下的血珠,紧接着,更多的黑血从砖缝里涌出来,顺着地砖的纹路蜿蜒流淌,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三百块刻着“唐”字铭文的砖石在震动中缓缓翻转,砖面朝下,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洞口——青铜铸就的密道入口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是巨兽张开的咽喉。
“这是……”蒋师仁握紧陌刀,警惕地盯着密道。砖缝中突然钻出些纤细的黑色丝线,不是寻常的蚁虫,而是一缕缕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发丝乌黑发亮,显然是刚从尸身中脱出,末端还沾着些许腐土。这些发丝在空中缓缓舒展,竟自行编织成一张立体的图谱,纹路清晰,正是《卫公兵法》中“穴战篇”的阵型图——中军居中,两翼包抄,后队殿后,每一处节点都与密道的走向严丝合缝。
王玄策的目光骤然紧缩,他认出这些头发——当年他出使天竺时,曾派十名鸿胪寺密探潜伏在键陀罗王宫,后来密探尽数失联,他一直以为是被阿罗那顺处死,却没想到竟是被活埋在这地砖之下。“是当年的密探……他们用头发留下了密道的布阵图。”他咬着牙,断足向前迈了一步,刚踏入密道入口,随身携带的铜佛残核突然从怀中脱出,“当啷”一声吸附在密道的青铜墙壁上。
那铜佛是他从甘地斯河畔的废寺中捡到的,佛身早已碎裂,只余下半个佛头,此刻贴在墙上,佛眼处突然渗出暗红色的佛血。血珠顺着墙壁上的发丝网络缓缓流淌,像是给图谱注入了生机,原本漆黑的密道瞬间被点亮——墙壁上的青铜纹路在血光中显形,露出一个个暗藏的机关扣,地面上的石板也刻着梵文咒语,显然是阿罗那顺设下的陷阱。
“小心机关!”蒋师仁见状,立刻挥起陌刀劈向空中的发网——他担心这些发丝中藏有剧毒,想将其斩断。可刀刃刚触到发丝,青铜墙壁突然“咔哒”一声弹出数排尖利的机关齿,精准地扣住了陌刀的刀刃,任凭蒋师仁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刀抽出。他低头细看,只见机关齿的缝隙里卡着半枚青铜腰牌,上面刻着鸿胪寺的飞鹰纹——正是当年唐军密探的信物。
王玄策上前,用断矛小心翼翼地挑出腰牌。腰牌上沾着黑血,遇血之后,原本模糊的纹路突然显形,露出背面细密的刻痕——是文成公主常用的簪子刻下的密语,字迹娟秀却有力:“未时三刻,佛骨离宫”。他心中一震,阿罗那顺当年劫掠唐朝使团,不仅夺走了贡品,还觊觎着文成公主带去吐蕃的释迦牟尼佛骨舍利,如今看来,这密道正是用来转移佛骨的通道。
“未时三刻……现在是什么时辰?”王玄策急忙问道。随行的吐蕃骑兵立刻掏出怀中的铜壶滴漏,查看后回道:“回王正使,已到未时初刻,距密语中的时辰只剩两刻钟!”
就在此时,密道尽头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齿轮转动声,像是有重物正在升起。王玄策与蒋师仁对视一眼,立刻率人沿着密道向前推进——青铜地面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墙壁上的佛血还在缓缓流淌,照亮了沿途的机关陷阱。走了约莫五十步,密道尽头的暗格突然打开,七尊黑玉佛陀的复制品从暗格中缓缓升起,每尊佛像都有一人多高,面容狰狞,与寻常佛陀的慈悲相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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