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雪原绽血
喜马拉雅山口的暴雪已肆虐三日,铅灰色云层像被巨手揉碎的丧幡,沉甸甸压在连绵雪峰之上。呼啸的寒风裹着冰粒,打在八千余骑人马的甲胄上,发出密集的“叮叮”脆响,却盖不住战马偶尔的喷鼻与甲叶碰撞的沉鸣。王玄策勒住缰绳,玄色披风上积的雪沫被他抬手拂去,露出披风下绣着“大唐”二字的赤色衬里。他左足靴筒空荡荡的,断处用浸过药油的麻布紧紧裹着,每一次马蹄踏雪的震动,都让断足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那是半月前在泥婆罗边境遭遇天竺伏兵时,为躲阿罗那顺麾下勇士的弯刀留下的伤。
“王正使,”身后传来沉稳的呼喊,蒋师仁提着柄缠了防滑麻绳的陌刀,催马从队列侧方靠近,玄铁打造的刀身在雪光中泛着冷硬的光,“前锋探马回报,前方三里处雪势骤减,似有开阔地。只是……风里裹着血腥味。”
王玄策抬手按住腰间悬挂的鱼袋,指腹触到袋里文成公主临行前赠予的铜佛残核——那是当年公主远嫁吐蕃时,从长安大慈恩寺请走的佛像碎片,据说曾受过玄奘法师诵经加持。他眯起眼望向风雪深处,尽管能见度不足十丈,鼻尖却已清晰捕捉到那缕混杂着冰雪寒气的血腥:“不是新鲜的。八千骑放慢速度,蒋校尉,你带三百锐卒在前开道,若遇异常即刻示警。”
“末将遵令!”蒋师仁勒转马头,对着身后队列高声喝道,“陌刀队随我来!”三百名身着黑色棉甲的骑士应声而出,马蹄踏碎积雪下的薄冰,溅起的雪粒混着冰碴,在队列前方织成一道移动的屏障。王玄策留在中军,目光扫过身旁的吐蕃与泥婆罗骑兵——这些人皆是两国赞普与王赠予的精锐,前者披兽皮甲,后者着藤甲,唯有大唐借调的两千骑兵,穿的是当年远征军遗留的棉甲。那些棉甲外层涂过桐油,防水耐寒,内衬却还留着贞观年间的针脚,有些甲片边缘甚至能看见暗红色的印记,那是十年前天竺兵卒的血。
突然,前方传来蒋师仁的惊呼:“王正使!快来!”王玄策心头一紧,催马向前,断足处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却顾不上擦拭。待靠近前方开阔地,他瞳孔骤然收缩——只见雪地里竟浮出三百具遗体,皆是唐军装束,棉甲早已被冻得硬挺,冻僵的手掌却仍紧紧攥着甲胄残片,残片上的暗红色早已发黑,却在暴雪冲刷下,隐约泛着猩红的光泽。
“是十年前随李义表出使天竺的远征军!”蒋师仁蹲下身,用陌刀刀尖轻轻拨开一具遗体的棉甲领口,露出里面刻着“贞观十七年”的铜牌,“当年他们一行三百人,在中天竺边境失联,没想到……竟葬在这里。”
王玄策翻身下马,断足刚踏入没过脚踝的血雪,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麻布渗入伤口。他伸手去扶一具遗体的肩膀,指尖刚触到棉甲,异变陡生——那些散落在雪地里的棉甲残片突然腾空而起,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遗体身上的甲胄飞去。碎片与残甲拼接的瞬间,发出“簌簌”的声响,原本破损的棉甲竟自行重组,连甲片上的裂缝都严丝合缝。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重组后的棉甲内衬突然泛出金光,金线绣成的梵文在雪光中愈发清晰,竟是《金刚经》里的“降魔品”章节。王玄策瞳孔骤缩,他曾在长安大慈恩寺见过公主抄写的经文,这针脚与金线的成色,分明是文成公主的手笔!“当年公主远嫁吐蕃后,曾派人给远征军送过一批棉甲,说是内衬绣了经文,能保平安……”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金线,却在触到经文末尾时,摸到一处凸起的印记。
“王正使,这甲不对劲!”蒋师仁突然挥起陌刀,朝着一具遗体身上的棉甲劈去。陌刀是大唐重器,劈砍之力能断金石,可当刀刃撞上棉甲时,发出的却不是金属碰撞的脆响,而是沉闷的“噗”声。紧接着,从棉甲裂缝里震落的不是冰渣,而是一团浅褐色的粉末,粉末落在雪地上,竟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王玄策弯腰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脸色骤变:“是孙思邈先生的止血药粉!当年先生为远征军特制的秘方,药粉里掺了当归与血竭,还盖过‘贞观’印鉴!”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些药粉在雪地上聚成细小的印记,竟是“阿罗那顺”四个字——那是中天竺国王的名字,也是当年灭了他们使团、杀了三十余随从的罪魁祸首。
就在此时,王玄策腰间的铜佛残核突然发烫,他刚伸手去摸,残核便自行飞出,落入雪地里的血水中。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铜佛残核接触到血水的瞬间,竟渗出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像是有生命般,顺着血水蔓延开来,将整片雪原染成耀眼的金色。在金光映照下,重组后的棉甲内侧,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那些文字扭曲缠绕,绝非《金刚经》的经文,而是天竺密宗的诅咒符号。
“是阿罗那顺的诅咒!”王玄策想起出发前,吐蕃赞普曾告诫他,中天竺国王信奉密宗,擅长用鲜血与经文下咒,“他在这些棉甲里缝入了诅咒,当年远征军恐怕不是战死,而是被诅咒所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