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焦木现踪
殑伽河的水汽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时,王玄策正立于楼船船首,断足上缠着的麻布被河风猎猎吹动。他望着下游湍急的河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铜佛残核——这是自吐蕃借兵一千二百、泥婆罗借兵七千,凑齐八千余骑复仇天竺以来,唯一未曾离身的物件。去年使团二十八人惨死于天竺兵卒刀下,唯有他与蒋师仁拼死逃出,如今河面突然泛起的异常,让他心底警铃骤响。
“王正使!下游有动静!”蒋师仁的声音从甲板另一侧传来,他一身玄甲未卸,陌刀斜挎在肩,仍是此前冲锋陷阵的模样。自借兵以来,这位蒋校尉始终率军殿后,此刻正指着远处河面,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王玄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百根焦黑的原木正顺着水流漂来,原木表面炭痕累累,像是刚从火场中捞出,却在湍急河水中稳如磐石,不偏不倚朝着唐军船队漂来。
待原木漂近,王玄策才看清,每根原木的断面都烙着清晰的印记——“贞观廿六年将作监”。这是长安将作监特有的火漆烙印,去年使团押运物资时,曾见过同款标记的木料,如今却以焦木之姿出现在殑伽河,绝非偶然。他俯身靠近船舷,伸手触碰一根原木,指尖突然传来黏腻感——木芯里渗出的不是寻常树脂,而是一种暗红色的膏状物,膏体顺着木纹流淌,在阳光下竟显出淡淡的字迹,凑近一看,竟是《卫公兵法》中早已失传的“火攻篇”条文,从火油调配比例到引火时机,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是失传的火攻篇!”蒋师仁也俯下身,眼中满是惊色。他曾在长安武库见过《卫公兵法》残卷,却从未得见完整的火攻篇,如今竟藏在焦木之中。王玄策没有说话,断足轻轻一抬,此前在星盘与舵盘上显现过的金线突然从断足麻布下渗出,如细蛇般缠绕上焦木。金线刺入木芯的瞬间,原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一段木料从中脱落,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火镰——火镰表面刻着“太医署验”的铭文,边缘却被一层白色粉末覆盖,仔细辨认便知,是硝石长期侵蚀留下的痕迹。
“太医署的火镰?还掺了硝石?”蒋师仁皱眉,伸手想要拿起火镰,却被王玄策抬手制止。“先看木纹里的机关。”王玄策指着焦木表面交错的纹路,那些纹路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人为刻下的暗格。蒋师仁会意,抽出陌刀,刀背轻轻敲向木纹,待找到薄弱处,腕力一沉,陌刀顺着木纹劈下。刀刃入木的瞬间,震落的不是炭灰,而是数十个密封的铜管,铜管表面裹着防水的蜡油,显然是特意保护起来的。
蒋师仁捡起一根铜管,用刀尖挑开蜡油,抽出里面卷着的帛书。帛书展开的瞬间,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上面的字迹竟是用鲜血书写,内容赫然是吐蕃大论的密令:“三日后,于殑伽河上游放火筏,焚尽唐军楼船,不留一卒”。血字旁边还画着简易的火筏草图,筏身用易燃的松木制成,上面堆满引火物,与此刻漂来的焦木材质完全一致。
“是‘火筏焚舟’的毒计!”王玄策攥紧帛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去年使团遇害,今年又遇火筏陷阱,天竺与吐蕃的阴谋从未停止。就在此时,他怀中的铜佛残核突然飞出,径直冲向青铜火镰。残核与火镰接触的瞬间,佛血从残核中渗出,滴落在被硝石侵蚀的铭文上。佛血与硝石交融,瞬间化作金色的液体,顺着火镰表面流淌,在空中凝成七个光点——光点落地后,竟化作七张微型地图,上面标注着清晰的坐标,正是殑伽河沿岸的七处火筏集结点。
“是集结点坐标!”蒋师仁俯身查看地图,坐标标注的位置都在唐军船队上游,若三日后火筏顺流而下,船队根本来不及躲避。王玄策刚要下令派人探查,对岸密林突然传来“哗啦”的声响,无数鸦群惊飞而起,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率亲卫登上快船,朝着密林方向划去。
靠近岸边时,他们才看清密林后的景象——数十名天竺工兵正围着一堆木料忙碌,那些木料的材质格外眼熟,凑近一看,竟是唐军去年沉船时遗失的桐油舱板!舱板上还残留着唐军的玄甲纹,此刻却被工兵们劈成碎块,与干草、硫磺混在一起,堆成高高的引火物堆,旁边还放着数十个装满火油的陶罐,显然是为火筏准备的燃料。
“这群逆贼!竟用我军沉船的舱板做引火物!”蒋师仁怒不可遏,握住陌刀的手青筋暴起,就要率军冲上去。王玄策却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蒋校尉,不可冲动。我们只有亲卫数十人,敌军工兵虽无战力,但若惊动上游的火筏守军,反而会打草惊蛇。”他指着远处的引火物堆,“你看,他们的火油还未装满,火筏也未组装完成,显然还在准备阶段。我们先返回船队,集合八千骑人马,分兵突袭七处集结点,将火筏隐患彻底清除。”
蒋师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点头应道:“王正使所言极是。末将这就率亲卫探查集结点的守军数量,为突袭做准备。”两人悄悄退离岸边,快船在河面上划出一道浅痕,很快便返回唐军船队。此时,楼船上的士兵已将焦木中的《卫公兵法》火攻篇抄录完毕,青铜火镰与铜管帛书也被妥善封存,七处集结点的坐标正由参军标注在行军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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