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璃传 第6章 紫将军

熙皇御赐东璃为“紫将军”的消息，恰似春风吹皱一池春水，迅速在熙国的每个角落漾起层层涟漪。起初，这只是一段仅供茶余饭后的宫廷趣谈，可随着日月流转，这故事仿若插上了翅膀，在民间肆意蔓延，被街巷里的说书人添枝增叶，裹上了神话的外衣，变得愈发离奇诡谲。

“您听说了吗？长公主殿下豢养的那灵狐，竟被陛下封作‘紫将军’啦！”茶馆里人头攒动，热气腾腾的茶香里裹挟着人们的窃窃私语。几位茶客围坐八仙桌旁，竹椅在青石板地上摩擦出细微声响，最年长那位茶客晃着紫砂壶，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开口，刹那间四周的喧嚣都矮了几分。

“是啊，我听说那狐狸通人性着呢！不仅能言善辩，还能掐指算出明日天气，就连街尾王婆走丢的猫，都被它一语道破藏身之地！”另一茶客立马接茬，眼睛瞪得铜铃大，仿佛亲眼见过那幕奇景。他身旁的年轻后生更是夸张，一拍大腿惊道：“昨日我探望病重的阿婆，她床头竟供着紫将军的画像，说是以铜钱三枚、香烛一盏祈福后，沉疴多年的腿脚竟能挪动分毫！”

李美曦立于长公主府的苍翠庭院深处，斜阳如碎金透过老槐树枝叶罅隙，斑驳陆离地洒在她月白襦裙上。她身着素雅青衫，腰间悬着块温润玉佩，乌黑长发松松绾成堕马髻，斜插着支木槿花簪，周身气质清冷得恰似空谷幽兰。东璃慵懒地蜷缩在她宽大袖袍里，琉璃色眼眸如秋水般澄澈灵动，好奇地捕捉着周遭细微声响。

“公主殿下，外头都在热议‘紫将军’的传闻呢。”贴身婢女青霞捧着描金茶盘赶来，圆脸蛋涨得通红，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惊奇。“就连城南粥铺的王大娘，都拽着我絮叨半晌，说是以紫狐毛编绳悬挂床头，婴孩夜啼都能瞬间止歇。”

李美曦轻抚东璃柔顺毛发，嗓音淡漠得不掺波澜：“不过是浮浪虚言，何须上心？”她素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团温热，思绪却飘向昨夜。当时她执卷倚坐花窗下，窗外忽有老妪跪求，言称紫将军能驱散病痛阴霾，那虔诚神情令她心生恻隐，可今日这愈演愈烈的流言，却像暗潮悄然漫过心头堤坝。

青霞眼眸里星芒闪烁，仍不死心追问：“公主殿下，您真的一点不忧心？”恰逢晚风拂过，吹乱她鬓边碎发，也吹散李美曦眉间轻蹙的愁绪。

“忧心作甚？流言蜚语自生自灭，不过是民众寻个慰藉罢了。”李美曦轻嗤一声，转身走向回廊，裙摆扫过青石地面，发出沙沙轻响。东璃忽地从袖中探出小脑袋，琉璃眼眸亮晶晶，似是听懂了主人的无奈，用湿软鼻尖轻轻抵了抵她腕间玉环。

然而，流言这团野火，偏要烧得铺天盖地。没过半月，街衢里巷、市井集会，处处皆是“紫神教”的影子。教众身披惶惶紫袍，腰系枣红带，逢人便双手合十，低眉颂唱：“紫将军庇佑，岁稔年丰。”那些善男信女们，或因病痛折磨，或因生计艰难，纷纷倾囊捐资，盼求那虚无缥缈的福泽。

“公主殿下，‘紫神教’的势头真真压不住了！”青霞慌慌张张撞进偏殿，素日稳重的语调都带了颤音。“他们在西灵山凿洞建坛，每日香火不断，就连城防军家眷，都有暗中送钱粮的！”

李美曦正在把玩一方端砚，闻言手一抖，墨汁溅在宣纸上，晕染成朵诡异墨梅。她幽深眼眸里寒芒乍现，霍然起身，拂袖时带起一阵疾风：“备马，明日辰时，去西灵山。”声音清冽，宛如冬日檐角垂冰。

次日薄雾未散，李美曦带着青霞与红菱，裹上深棕裘衣，压低狐皮帽檐，混在赶集的马车队伍里悄然出城。东璃被她藏在内襟暗袋，仅露半张小脸，鼻尖不时抽动，捕捉着空气里的异样气息。

“殿下，这山路崎岖，倘或被教众认出……”青霞死死攥着缰绳，马蹄在碎石路上踢踏作响，惊飞枝桠上宿鸟。她不时回头张望，生怕后头有双眼睛暗中窥伺。

“莫慌。”李美曦轻拍她手背，指尖却在袖中捏紧短剑柄。“只要不主动招惹，旁人瞧不出咱们的身份。”她望着远山如黛，眉心紧锁。此行凶吉未卜，可那教主拿东璃画像招摇撞骗，实在令她如鲠在喉。

沿途草木愈发浓密，林间偶尔传来教众洪亮颂唱：“紫狐下凡尘，祸福皆由身。”每遇教众，他们皆双手伏地，额头叩得山响，嘴里含糊念叨着祈福词。红菱看傻了眼，情不自禁轻声嘟囔：“不过区区狐狸，怎就成普渡众生的活佛了？”

李美曦只是默默策马前行，待入得小镇地界，她择一僻静角落下马，三人换上短打行装，混入熙攘人群。

小镇恰逢集会，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牲畜的嘶鸣声交织成一曲喧闹交响。李美曦挑了家靠街角的茶肆，木质招牌在风里吱呀作响，店内乌烟瘴气，却座无虚席。她仨挤在角落桌边，红菱故意拍着桌面喊饿，引得邻桌老汉扭头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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