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原的血色夕阳,终于沉入了遥远的地平线,留下漫天凄艳的晚霞,如同天神泼洒的丹砂,浸染着这片尸骸遍野、硝烟未散的大地。胜利的喧嚣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清理战场的沉重号令、伤兵压抑的呻吟,以及乌鸦聒噪的盘旋。
李美曦独立于那片象征着寒国最高耻辱的帅旗残骸之上。银甲已彻底被暗红的血垢覆盖,凝固的血块粘着在甲叶的缝隙,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手中的马槊斜指地面,槊尖滴落的血珠,在寂静中敲打着焦黑的土地。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她染血的发丝,却无法撼动她眼中那冻结了万载时光般的冷冽。东璃安静地蜷伏在她肩头,琉璃色的眼瞳映照着战场上的余烬与残骸,清澈依旧,仿佛涤尽了所有的血腥。
董天成拄着那杆同样沾满敌血的乌沉长枪,默默守护在她身后数步之外。左肩和肋下的伤口已被军医草草包扎,白布下渗出的暗红依旧刺目。他的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标枪,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地落在李美曦的背影上,无声地传递着守护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的剧痛,却被他死死压抑。
赵通大步流星地走来,这位浴血奋战的老将,此刻脸上混杂着胜利的狂喜与目睹袍泽牺牲的沉痛,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位女帅刻入骨髓的敬畏与忠诚。他身上的重甲布满刀痕,甲缝里塞满了暗红的肉泥,每一步都带着铁甲的铿锵。
“殿下!”赵通抱拳,声音洪亮却带着沙哑,“战场初步清点!寒军遗尸如山,降者逾万!缴获辎重兵甲不计其数!叶凌、吴雄等敌酋首级已硝制!叶枫、宗伟二贼裹挟残部,向北鼠窜而去!我军……我军伤亡亦重,然此战,大胜!足以震慑寒国百年!”
李美曦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眸子扫过赵通,微微颔首。那清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使命的、近乎冷酷的平静。“赵将军辛苦。阵亡将士,厚恤其家。伤者,不惜代价救治。降卒,严加看管,择其精壮充边,余者押回。”她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在安排一件寻常公务。
“末将领命!”赵通肃然应道,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感慨道,“末将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用兵如神,勇冠三军!苍龙原一战,必将彪炳史册!能追随殿下,末将……死而无憾!” 这发自肺腑的话语,代表着他彻底归心,死心塌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马蹄声,如同不祥的鼓点,骤然打破了战场肃穆的余韵!一名风尘仆仆、脸色煞白的传令兵,在数名黑骑云卫的引领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近前。他身上的衣甲沾满尘土,嘴唇干裂,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极度的惊恐!
“报——!八百里加急!京都……京都急报——!!!” 传令兵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长途奔波的疲惫而嘶哑变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高举一封用火漆密封、却被汗水浸透的密函!
董天成眼神一凝,瞬间上前一步,挡在李美曦身前,手按在了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来人。赵通也皱紧了眉头,胜利的喜悦瞬间被不祥的预感冲散。
李美曦的目光落在那封密函上,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她伸出手,董天成会意,立刻上前接过密函,仔细检查火漆无误后,才恭敬地双手呈给李美曦。
李美曦撕开火漆,展开密函。她的目光在信笺上飞速扫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晚风吹过,卷起几片沾血的枯叶,发出簌簌的轻响。周围清理战场的士兵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骤然降临的、比苍龙原的寒风更刺骨的冰冷气息,动作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李美曦握着信纸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然而,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却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仿佛她脚下那片浸透了寒国皇子鲜血的土地,瞬间化作了万载不化的玄冰!
赵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切问道:“殿下?京都……出了何事?”
董天成紧盯着李美曦的侧脸,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压抑的、仿佛即将爆发的毁灭气息!哪怕是在面对叶凌千军万马时,也不曾如此!
李美曦缓缓抬起眼。那双如同九幽寒潭般的眸子,此刻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深不见底的暴戾与杀机!那目光,让久经沙场的赵通都感到头皮发麻!
她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冽,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令人牙酸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地狱中挤出的冰锥:
“李景琰……”
她念出这个名字,如同在宣判死刑。
“趁我北征,勾结朝中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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