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堂的血腥味浓得几乎令人窒息,如同凝固的暗红色噩梦。林醉站在血泊中央,破碎的玄衣被彻底浸染成暗红,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轮廓。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眼眸扫过孙怀仁那具几乎不成人形的残骸,冰冷依旧,但其中翻腾的滔天恨意和狂暴杀机,在极致的宣泄后,似乎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彻骨的冰冷与空茫。
复仇的烈焰焚烧了仇雠,却也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力量在体内奔涌,远超从前,但这力量带着死亡的烙印和复生的剧痛,如同双刃剑,随时可能反噬。胸前的隐月佩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勉强维系着她意识中那根名为“林醉”的弦,不被纯粹的毁灭意志彻底崩断。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内堂弥漫的血雾,锁定在通往地牢的阴暗通道入口。那里,是孙怀仁统治下最黑暗的角落,或许也藏着最后的真相碎片,以及…可能的无辜者。
没有犹豫,她迈步走向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入口。靴底踏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地牢的阶梯陡峭而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比内堂更浓重百倍的恶臭——那是经年累月的霉味、排泄物的臊臭、腐烂伤口的气息和绝望混合而成的味道。昏暗的油灯挂在石壁上,勉强照亮狭窄的通道,投下扭曲摇曳的光影,如同鬼魅在起舞。
林醉的脚步在寂静的地牢中回响。两侧是粗木栅栏隔开的牢房,里面蜷缩着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当林醉这尊如同血池中走出的杀神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时,牢房里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呜咽和绝望的抽泣。那些囚徒,无论有罪无罪,都被她一身浓烈的血腥气和那双燃烧着非人金焰的眼眸吓破了胆,拼命地向角落缩去,仿佛要融入冰冷的石壁。
“饶命…大人饶命…”
“别杀我…别杀我…”
“鬼…地狱来的鬼…”
林醉无视了这些惊恐的哀鸣。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一间间牢房。大部分囚徒眼神麻木呆滞,是长期折磨下的产物。直到,她的脚步在最深处一间更加阴暗潮湿的牢房前停下。
这间牢房门口的铁链比其他牢房粗了一倍,还额外加了一把巨大的铜锁。牢房里的人被沉重的铁链锁住了手脚,拴在墙角的铁环上。那人同样衣衫破烂,浑身是伤,但眼神却与其他囚徒不同,并非麻木,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看到林醉,尤其是看到她那双燃烧的金眸和一身血衣,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牙齿咯咯作响。
林醉没有废话。她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冰冷锋锐的罡气,对着那把巨大的铜锁凌空一划!
“锵!”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精钢打造的锁芯如同豆腐般被无形剑气切断!沉重的锁链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她推开牢门,走了进去。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那个被锁住的囚徒。
“不…不要杀我…大人…我…我什么都说!是孙知县!都是孙知县指使我的!”那囚徒在林醉的威压下彻底崩溃,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是孙潇飞少爷!他看上了刘员外家的百亩良田!刘员外不肯卖…孙知县就…就让我带着人…冒充…冒充卧虎山的余孽…半夜…半夜…”
他断断续续,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和盘托出:孙潇飞觊觎刘员外祖传的良田,刘员外坚决不从。孙怀仁为满足私生子的贪欲,竟丧心病狂,指使这心腹家丁头目(此人正是孙潇飞的贴身护卫头领),纠集一群亡命之徒,于深夜冒充山匪,血洗了刘员外府邸!上至花甲老翁,下至襁褓婴孩,整整一十七口,无一幸免!事后,孙怀仁更是贼喊捉贼,将这滔天血案扣在了林醉头上,作为除掉她的完美借口!
“这是…这是孙知县给我的密信!上面有他的私印!还有…还有我从刘家抢来的田契…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求大人饶命!饶命啊!”那凶徒为了活命,如同倒豆子般从贴身破衣的暗袋里掏出一封染血的信笺和几张折叠整齐的地契,颤抖着举过头顶。
林醉接过信笺和地契。借着牢房外昏暗的油灯光线,她扫了一眼。信笺上的字迹和那枚独特的飞鹰私印,她曾在孙怀仁的书房卷宗里见过,确认无误!田契上刘员外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更是触目惊心!
铁证如山!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荒谬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林醉的四肢百骸,甚至暂时压过了体内奔涌的力量和隐痛。她为了肃清奸邪而来,却在踏入这平安县的第一刻,就落入了孙怀仁父子精心编织的毒网。她所秉持的律法、所守护的正义,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被这对禽兽父子如此轻易地践踏、利用,最终成为了将她推向地狱的帮凶!而刘员外满门的冤魂,不过是他父子满足私欲和清除障碍的牺牲品!
她紧紧攥着那封染血的密信和冰冷的田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燃烧的金眸中,那冰冷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和幻灭。这真相,比孙怀仁的酷刑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