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璃传 第2章 墨劫

惊蛰后的第七场雨，像银丝般斜织在长公主府的上空，为青砖黛瓦披上一层薄雾的轻纱。这座府邸，历经数朝风雨，见证过兴衰更迭，此刻，在雨幕的笼罩下，更显庄严肃穆。

东璃安静地蹲在紫檀木笔架上，小巧的身躯在雨声中微微颤动，抖落身上的水珠。它那双琉璃般的瞳孔，深邃而神秘，凝视着半开的雕花窗，仿佛能洞察窗外的世界。雕花窗上，精美的图案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斑驳，却依旧透着古朴的韵味。

戌时的梆子声，在雨幕中显得有些低沉，混着丫鬟们换岗的脚步声，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李美曦身着一袭暗纹宫装，腰间那串禁步金铃，在三重院落之外，依然清晰可闻。此刻，她正在西厢房接见北狄使臣，商讨边疆事宜。

北狄，那个与大周隔山隔水、却始终虎视眈眈的邻邦，近年来频繁遣使，表面是修好，实则暗藏玄机。李美曦心中明白，这每一次的交涉，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喀嗒——”廊下突然传来瓷盘磕碰的清脆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东璃的耳尖微微一颤，尾巴不自觉地扫落两支狼毫。那狼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墨汁四溅。

东璃趁丫鬟俯身拾笔的刹那，紫影如离弦之箭，窜向月洞门。它的动作轻盈而敏捷，仿佛一团紫色的雾气，在夜色中穿梭。

“小祖宗！”大丫鬟碧荷提着裙摆，惊呼出声，“快拦住那孽畜！”她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尖锐，却透着担忧。

东璃前爪刚触到垂花门的青石阶，忽觉后颈一紧。玄色束袖裹着北狄雪松香袭来，李美曦竟从抄手游廊的暗处转出，腕间缠着猎狐用的金丝索，索头正勒住东璃蓬松的尾尖。

“本宫的墨宝可比鹿腿金贵。”李美曦微微俯身，拎起炸毛的毛团，指尖掠过它沾着墨迹的前爪，“你说是不是，东璃？”

东璃在她手中挣扎着，那双琉璃瞳孔中闪过一丝倔强。李美曦的眉目间透着威严，却也带着几分戏谑。

寅时的烛火，在青铜鹤灯上摇曳生姿，光影婆娑。李美曦批阅军报的朱笔忽地顿住，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东璃身上。东璃被按在黄花梨案几上，前爪抱着一方端砚，墨条在砚池里划出歪斜的圈。

这小东西，竟颇通人性。李美曦觉得甚是有趣，于是起了逗弄它的心思。

“磨。”李美曦屈指敲了敲砚台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然明日就拿你尾巴当笔洗。”

紫狐龇牙甩头，尾尖扫过镇纸下的《北境布防图》。那图上，山川河流、关隘要塞，尽在其中。东璃忽然僵住，它那双琉璃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恐。羊皮卷角落画着一只九尾妖狐，额间月牙斑正与它分毫不差。

李美曦的匕首“当啷”钉在案头，刃面映出她瞳孔骤缩的模样。她隐隐察觉到，这只紫狐，绝非寻常。

“啪！”砚台翻倒的瞬间，东璃本能地扑向窗棂。松烟墨泼洒如泼墨山水，浸透三日前刚呈上的《寒**械录》。

东璃撞开茜纱窗，前爪勾住了李美曦的银丝抹额。那抹额在夜风中飘扬，带着淡淡的墨香。漫天星子坠入它琉璃般的瞳孔中，映出追兵手中晃动的火把。

二十名暗卫呈天罗地网之势围住听雨轩，弓弦绷紧声似毒蛇吐信。李美曦倚着门框，轻轻把玩着匕首，刃尖在月光下划出霜痕。

“取白狐皮一张。”她的声音清冷而淡漠，“要额带新月纹的。”

紫狐炸毛跃上房梁，瓦片间突然弹出精铁网。它扭身撞碎琉璃瓦当，却栽进早就备好的藤网。李美曦靴底的狼牙纹碾过满地碎玉，玄色束腰将东璃捆成个紫毛粽子。

“北狄有种刑罚。”匕首贴着东璃的耳尖划过，削落一簇绒毛，“活剥的皮子最是柔软……”

东璃喉间溢出幼兽哀鸣，后腿不受控地颤抖，淡黄水渍在青砖上晕开。李美曦忽然收刃，割断绳结的手势利落如斩箭，顺势将吓瘫的毛团按进铜盆。

卯时的晨雾漫过窗棂，东璃裹着素锦帕子打嗝。李美曦屈指弹了弹它湿漉漉的鼻尖，帕子上绣着的北狄狼图腾盖住半张狐脸。

“毁了三省六部的公文……”她展开浸透墨渍的《寒**械录》，突然轻笑，“倒是歪打正着。”

东璃从帕子缝隙偷瞄，见那团墨渍恰好遮住寒国特使的印鉴。李美曦的朱笔在污渍旁批注：“连弩射程实为五百步”，字迹力透纸背。

“听着。”狼头匕首挑起东璃的下颌，“再敢逃……”刀背贴上它颤抖的尾椎骨，“就用你的皮给北狄可汗制箭囊。”

廊下忽然传来碧荷的惊呼，李美曦旋身挡在案前。东璃趁机钻进她袖袋，嗅到玄铁护腕里藏着的硝石味，混着几不可闻的血腥气。那是昨夜北狄使臣的弯刀，终究是见了红。

雨水顺着琉璃瓦当滴成珠帘，李美曦将金丝索系在东璃颈间。十二枚镂空金铃对应十二时辰，最末那枚刻着微缩的北境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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