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城的城门,像一头巨兽张开的、布满獠牙的口。厚重的包铁城门半开着,进出的人流在士兵冰冷的注视下,缓慢蠕动着。城墙上,巨大的石雕狼头在冬日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空洞的眼窝仿佛在俯视着脚下蝼蚁般的众生。那是黑狼军的徽记,如同烙印,深深烫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砖石上,也烫在东璃的记忆深处——隐泉村那地狱般的火光中,士兵甲胄上闪烁的,正是这样的狼头!
寒意,比北境的风更刺骨,顺着脊椎爬上东璃的后颈。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脸上刻意抹了些灰土,头发用一块破旧的蓝布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低垂的睫毛,冷静地观察着这座被仇敌盘踞的城市,如同猎豹在审视陌生的领地。
甫一进城,一股复杂而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算得上宽阔,店铺林立,行人也算稠密,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巡城的黑狼军士兵三人一组,铁甲铿锵,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行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傲慢。百姓们下意识地低头避让,脚步匆匆,交谈声也压得极低,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璃混在入城讨生活的流民队伍里,低着头,随着人流移动。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街头的每一丝声响:小贩压低声音的讨价还价、士兵粗鲁的呵斥、角落里孩童压抑的哭泣、还有远处似乎隐约传来的……皮鞭抽打皮肉的闷响和痛苦的呻吟?
她的目光掠过街道两旁的店铺。粮食铺前排着长队,面黄肌瘦的人们攥着空瘪的钱袋,眼巴巴望着店内。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老人,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想买些粗粮,却被伙计不耐烦地推开:“这点钱?喂狗都不够!滚开,别挡着后面军爷采买!” 老人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而旁边一家挂着“军需特供”牌子的酒楼里,却传出阵阵划拳行令的喧哗和酒肉的香气。
“造孽啊……”旁边一个背着破包袱的老妇人低声啜泣,“这月的人头税又加了,我那点卖草鞋的钱,连税都不够交……”
“小声点!让那些狼崽子听见,抓你去矿上抵债!”旁边一个汉子紧张地扯了她一把,眼神惊恐地扫过不远处的士兵。
“让开!都滚开!惊了杨公子的马,拿你们的贱命来赔!”
一声嚣张的厉喝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街道上的人群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惊慌失措地向两边避让,推搡踩踏,哭喊声顿起。
东璃敏捷地闪身躲进一个狭窄的巷口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七八名鲜衣怒马、神情倨傲的随从簇拥着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背上,一个身着华贵紫貂大氅的青年男子正肆意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鞭梢在空中发出刺耳的爆响,驱赶着前方来不及躲闪的路人。他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却流露出一股被酒色和权力浸淫出的阴鸷与暴戾,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仿佛眼前人群的狼狈避让是他取乐的表演。
“是杨飞!那个活阎王!” 旁边巷子里一个缩着脖子的小贩惊恐地低语,声音都在发抖。
杨飞!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刺入东璃的耳膜!师父口中“恶贯满盈”的毒蛇!隐泉村血债的间接元凶之一!
东璃的呼吸微微一滞,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窜起,额间仿佛有熟悉的灼痛感在蠢蠢欲动。她强行压下那股戾气,眼神却死死锁定了那个纵马驰骋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藤球、躲避不及的五六岁男童被混乱的人群推搡到了路中央,正好挡在杨飞马前!
“啊!我的孩子!” 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杨飞非但没有勒马,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扭曲的兴奋!他非但不减速,反而狠狠一夹马腹,口中发出快意的呼喝:“驾!”
白马嘶鸣着,碗口大的铁蹄高高扬起,眼看就要将那小小的身影踏成肉泥!
千钧一发!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冲出!那是个衣衫褴褛、但动作异常矫健的老乞丐。他一把抱住吓傻的男童,用尽全身力气向路边滚去!
砰!
沉重的马蹄几乎是擦着老乞丐的后背落下,踏碎了地上的藤球,溅起一片尘土!
“老东西!找死!” 杨飞勒住马,勃然大怒!他身后的随从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刚刚护着孩子爬起来的老乞丐死死按在地上。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孩子不懂事……” 妇人哭喊着扑上来磕头。
杨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被打扰了兴致的厌烦和一丝被冒犯的阴冷。他舔了舔嘴唇,手中的马鞭指向被按在地上的老乞丐,声音不高,却让整条街瞬间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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