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璃传 第123章 第一世：琴心劫·东璃篇（六）

冰冷的夜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茂密的树叶上，噼啪作响，很快汇成水流，冲刷着山林间的血迹与气息。这对重伤中毒、仓皇逃窜的东璃而言，是难得的喘息之机，也是刺骨的煎熬。

“千机醉”的毒性并未解除，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她的神经。眩晕感如同潮汐般阵阵袭来，每一次都让她眼前发黑，脚步虚浮。肩头被厉锋“血爪”撕裂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浸泡下，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筋肉，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滴落在泥泞的地面。精神力透支后的头痛更是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攒刺，让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去清晰感知周围复杂的环境。

她失去了焦尾琴。那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是她感知世界、表达自我、乃至引动那股神秘力量的重要媒介。空落落的后背，比肩头的伤口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与不安。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需要药物压制“千机醉”，需要处理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更需要……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一个名字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浮现——“百晓生”，诸葛明。

诸葛明是她所属那个隐秘情报网络中的一个低级联络点负责人，化名“百事通”，在距离落霞峰约莫百里外的“清水镇”经营着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此人武功平平，但消息灵通，为人似乎也颇为圆滑世故。在组织内部，他曾与东璃有过几次情报交接，言语间也曾流露出几分同僚之谊。此刻走投无路，这似乎是唯一可能提供短暂庇护的“故人”。

希望，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执着。

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路径的模糊记忆，东璃在泥泞的山林中跋涉了一天一夜。当清水镇那低矮的土墙轮廓终于在雨幕中隐隐显现时，她几乎已到了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失血和毒性而泛着青紫，靛青的布衣早已被雨水、血水和泥浆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形。那几缕标志性的深紫发梢，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更添几分凄楚。

她避开了镇口，绕到镇子西侧一条偏僻的巷弄。巷子深处，一间挂着“百事杂货”破旧木匾的小店，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冷清。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剧烈的眩晕，东璃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以一种特定的节奏，三长两短地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木门。

笃…笃…笃…笃笃。

门内沉寂了片刻。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条缝。一张圆胖、带着商人特有和气笑容的脸探了出来，正是诸葛明。他看到门外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东璃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浓浓的惊愕取代。

“东…东璃姑娘？！”诸葛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飞快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才赶紧将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快！快进来！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东璃踉跄着跨入店内。一股混合着陈年货物、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货架上堆满了各种杂乱的日用品。

“诸葛…先生…”东璃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难以成句，“落霞峰…陷阱…被栽赃…暗羽卫追杀…中了‘千机醉’…琴…丢了…”她言简意赅，将最关键的几个信息点出，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柜台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肩头的剧痛。

“什么？！暗羽卫？！‘千机醉’？！”诸葛明脸色剧变，圆胖的脸上肌肉抽动，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担忧”。他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翻找柜台下的抽屉，“天杀的！谁这么狠毒！栽赃给姑娘你？姑娘你先撑着，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还有解毒散，虽然不知道对‘千机醉’管不管用，先试试！”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表达着关切，一边真的找出一个药瓶和一小包药粉。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入一个粗瓷碗中，又从柜台后的水缸里舀了些水冲开，递到东璃面前：“姑娘，快，先把这解毒散喝了！我帮你处理肩上的伤！”

药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略带苦涩的草木气息。诸葛明的动作和言语，都显得那么急切和真诚。

东璃覆着白绸的脸微微抬起，仿佛在“看”着那碗药水。她没有立刻去接。

“诸葛先生…”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你…可知是谁在背后设局？盟主行程图…残玉…‘灰鹞’的死…”

诸葛明递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的“关切”似乎也凝滞了那么一瞬。随即，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愤懑和无奈：“唉！这江湖上，想借刀杀人、浑水摸鱼的宵小之辈还少吗？姑娘你身份特殊，怕是早就被有心人盯上了！至于‘灰鹞’兄弟…唉，真是无妄之灾啊！那半枚残玉…姑娘，你…你身上可还带着？那可是关键证物啊！千万要保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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