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粘稠的、药物浸泡的冰冷黑暗中沉浮的。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一种被无形巨手攥紧、挤压、然后抛入虚无的失重。张纳伟最后的记忆碎片,停留在观察室那扇沉重金属门关闭后,墙角监控探头闪烁的、如同独眼恶魔般的红光,以及……胸口那一点细微却顽强存在的、紧贴肋骨的坚硬触感。妞妞的笑脸,苏玲的侧影,那个虚伪的自己……那是他仅存的灰烬。
然后,便是彻底的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尖锐的、穿透骨髓的寒意率先刺破了混沌。不是实验室刻意调低的温度,而是一种更纯粹、更绝对的冷,仿佛连血液都要凝结成冰晶。紧接着,是坚硬、冰冷、毫无弹性的触感从身体的每一寸传来——他被禁锢在一个绝对光滑、绝对冰冷的平面上,四肢、躯干、脖颈,甚至那条蓬松的尾巴,都被某种柔韧却异常坚韧的弹性材料牢牢吸附、固定,形成一种完全贴合却毫无缝隙的包裹。像被封进树脂里的昆虫标本。
他试图挣扎,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但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肌肉软绵得如同煮烂的面条,连神经末梢都传递着沉重的麻木感。眼皮像被焊死,沉重得无法掀开。只有听觉,在药物残留和极度低温的折磨下,诡异地保留了一丝模糊的活性。
“嘀…嘀…嘀…” 单调、规律、毫无情感的电子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如同为他读秒的丧钟。
“生命体征稳定。核心体温维持3℃。神经抑制水平:Delta波段持续主导。符合运输标准。” 一个冰冷、毫无波澜的男声响起,用的是英语,带着某种北欧语系的硬质口音。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上方。
“舱体密封性最终检测。注入惰性混合气体(氦-氖-氪),压力维持1.2标准大气压。启动外部缓冲凝胶层充填。” 另一个声音,同样冰冷,像是机器合成的。
张纳伟感觉到身下和四周传来细微的震动,随即,一种粘稠、冰冷、滑腻的物质开始从固定他的平面下方和四周的微小孔隙中迅速渗出、蔓延。它无声地包裹上来,先是脚踝、小腿、大腿,然后是腰腹、胸口,最后是脖颈和头部。它没有气味,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非生命的滑腻感,像被投入了巨大的史莱姆体内。这凝胶隔绝了最后一点可能的触觉,也彻底剥夺了任何挣扎的余地。他像一个被活埋的标本,沉入冰冷粘稠的坟墓。
“运输舱锁定。轨道车对接完成。目的地:夜莺拍卖会,地下七层‘静滞’码头。预计运输时间:14小时37分。全程监控开启。”
轻微的震动传来,像是被装上了传送带。接着是短暂的失重感——电梯下行。然后,是持续不断的、极其平稳却又能被身体最深处感知到的匀速移动感。漫长的、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只有那“嘀…嘀…”的电子音,像冰锥持续戳着他麻木的神经。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胸口那点被凝胶包裹、几乎感觉不到的细微坚硬感,像黑暗宇宙中唯一一颗遥远的、冰冷的小行星,证明着“张纳伟”的坐标尚未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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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气压释放的嘶鸣,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粗暴地撕裂了粘稠的黑暗与死寂。
张纳伟的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猛地拽回躯壳。首先是剧烈的、撕扯般的头痛,仿佛脑髓被冻结后又强行解冻。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几乎要碾碎关节的寒冷。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覆盖全身的冰冷凝胶正在被强力抽吸、剥离,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那滑腻粘稠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直接、更加凛冽的寒意,以及身体被重新暴露在空气中的刺痛感。固定四肢和躯干的弹性束缚带也同时松开、缩回。
光线!强烈到足以灼伤视网膜的惨白光线,毫无遮挡地刺入他勉强睁开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呃啊……”一声痛苦的呜咽从他冻得发紫的嘴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喵”音变调。他本能地想蜷缩,想遮挡这可怕的光线,但身体刚从极低温的“静滞”状态复苏,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平面上徒劳地弹动了几下。
“THA-1731号展品,苏醒确认。生命体征读取中……核心体温回升中,神经活动恢复至Beta波段。符合接收标准。” 那个冰冷、带着北欧口音的男声再次响起,近在咫尺。
张纳伟努力适应着光线,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光。他勉强看清自己正躺在一个打开的、如同金属棺材般的“静滞运输舱”内。舱壁泛着哑光的金属光泽,内壁上还残留着凝胶剥离后的湿痕。两个穿着银灰色紧身制服、戴着全覆盖式透明面罩的男人站在舱旁。面罩后是两张毫无表情的脸,眼神冷漠得像在检查一件刚从流水线下来的机械零件。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瀑布般流淌着绿色的数据流。另一人则拿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扫描仪,正对着他的身体进行全方位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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